再度睁眼,我竟回到了夫君宋知许被贬之时。
「林氏,你满身铜臭,满心算计,某实在不堪忍受!」
宋知许挺直脊梁,扬声斥我。
我们尚未离京,故而周遭百姓议论纷纷:
「宋大人最是洁身自好,又怎肯行贿赂之事?」
「这位林夫人粗鄙精明,可能想博个好名声,却没想到宋大人宁行崎岖路,不折气节腰!」
「宋大人,风光霁月也!」
此话一出,诸人纷纷称赞宋知许风骨傲然。
宋知许将腰挺得更直,看向我时,眸中满是轻蔑。
我上前一步,轻声道:
「夫君品性高洁,是妾身鲁莽了。」
宋知许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附和。
然而下一瞬,我话锋陡转。
「但念念年纪小,身子弱,所以妾身才烦请解差大哥照顾念念,不想夫君误会了。」
言辞柔婉,处处为女儿考虑,百姓的议论声一下子小了下去。
上一世,宋知许也像今日斥我满身铜臭,竟拿嫁妆贿赂解差,简直不堪为妻。
仅此一句话,就让我名声大败。
可他却从未想过,若不是因为他,我和女儿宋念茹又何必去往岭南?
且京城与岭南千里之遥,多崇山峻岭,毒虫猛兽,稍有不慎便会染病身亡。
我正是出于此虑,才会用嫁妆打点行路。
却没想到,宋知许却拿这事做文章,不仅花了我的嫁妆,还为他自己挣了好名声。
可是,凭什么呢?
几句细碎闲语中,我听见一句:「宋大人虽有傲骨,却着实不为妻女考虑……」
我垂目掩住了笑容。
既然宋知许能将我放到火架子上烤,我又何尝不能?
宋知许的面色顿时难看。
但在众人面前,他也不好发作,只愤而拂袖,丢下一句「随便你」,便走到前头去了。
我自不会委屈我和女儿,将嫁妆换来的钱财分了四分之一给解差大哥,着重强调:
「我和我女儿就拜托大哥关照了。」
我掏钱,他办事,这在被贬途中很常见,宋知许这个被贬之人都不害臊,我又何必感到羞耻?
解差大哥多问了一句:「宋大人呢?虽然他刚刚给了我们难堪,但我们还是能关照他的。」
言下之意是,如需照顾宋知许,得多添银子。
上一世我不愿宋知许受苦,忍痛将嫁妆全部花了出去。
可如今嘛,我微微摇头,脸上漫上苦笑。
「夫君高洁如菊,定不愿行此事。我虽有意如此,却不愿强逼他。罢了罢了。」
解差大哥没再说话。
等我打点好,女儿朝我走了过来,眼里三分难过,七分怯懦。
「娘,如若是因为女儿,女儿不愿您多花银子,女儿也不想您被父亲训斥。」
女儿一向懂事,如若她手上有一块糕点,定会全部给我。
宋知许瞧不起我,女儿却总窝在我怀里,甜糯糯地,认真道:「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亲。」
可是,如果我真有那么好,又怎会盲了眼,瞎了心,去喜欢一个抛妻弃女的郎君?
如若我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亲,又怎会护不好女儿周全?
忖到上辈子我和女儿的惨状,我心中不由酸涩。
我将人紧紧揽入怀里,郑重道:
「念念,你父亲不过是乱语罢了,以后你就会懂。但,娘一定会护好你。」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