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遥遥在望。
沈家的马车停在路边,掀开帘,走出的却不是沈轻舟。
沈二公子在车上冷笑:
「傅闻缨,你今日回京,大哥虽未露面,却是给你留了话的。」
他指尖掂着的玉玦意外地眼熟。
随着满是恶意的一笑,玉玦被狠狠地砸进了我脚下的泥水中。
他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傅姑娘,我兄长此前曾言,你苦苦纠缠的模样,真丑!」
京中前夜大雨,官道上厚重的黄土已是脏泞不堪。
可我还是蹲下身,从满地泥污中抠出玉珏。
果然是我与沈轻舟定亲时的信物。
我仔细擦干净,小心地放进了贴身的内袋。
抬起眼,就对上了沈云川鄙夷不屑的目光。
这个我从小护着长大的少年,终于如沈家的其他人一般,不复以往的贴心亲近。
反而戾气横生。
「兄长已然带着谢四小姐去了江南。
「傅闻缨,他不要你了!」
三年前,我因得罪了谢安安被皇后以祈福之名罚入永安寺苦修时,沈轻舟便罔顾多年情分未置一词。
我在永安寺三年,更是从未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那时我便知道,我们之间终有决绝之时。
只是没有想到,为了给谢安安出气,他会指使沈云川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难堪。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扯住。
我低垂的眼眸猛地颤动。
「还差一样!」
沈云川打开我递过去的荷包,眸色中尽是愕然。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看着他:
「沈家既是要退婚,除了信物,还请归还我的庚帖。」
我在寿仁宫给太后请安时,沈家家主压着小儿子去找皇上请罪。
他只言沈云川玩闹无状,冒犯昭华郡主,却绝口不提当众退亲之事。
太后娘娘刚被我安抚下的怒气瞬间暴涨:「沈云川不懂事,宦海浮沉那么多年的沈大人还不懂事吗?
「他莫不是想借着沈云川这一闹,借机悔婚!」
答案显而易见。
不久后,我拿到了沈家退回的庚帖。
那个时候,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我耳边终日充斥着沈轻舟与谢安安同游江南的点点滴滴。
他为她雨中作画,为她点亮百盏灯匣。
他为她打落登徒子,为她登上山巅只为一炷龙头香。
他们游园,赏春,同览灯期花信……
所有与我做过的事,沈轻舟又都为她做了一遍。
讥诮,嘲讽。
无处不在的闲言冷语……
那些生于阴暗角落的潮湿阴翳,总会在不经意间蹿出,猛然化作了割向我心口的道道刀锋。
难过的情绪肆意蔓延,最终还是趋于平静。
我刚去永安寺的那段时间,几乎是日日夜夜地盼着沈轻舟。
我盼他能来见我一面。
也日复一日地盼着他的信笺。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时的我,就已然不再对他心存幻想。
可皇后娘娘还是将我召进了她的寝宫。
我在椒房殿内跪了很久,才听到她撂下茶盏。
「昭华郡主,你可怪本宫?」
繁复华丽的裙裾垂落眼前,皇后刻意加重了嗓音。
「昭华,三年前的事,你可曾怪本宫?」
我知道她想听什么。
却还是执拗地抬起头,直视她:
「敢问皇后娘娘,三年前的谢安安,当真落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