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来得太过突然,傍晚时,冷风更是吹得人脊骨生寒。
今日谢景书传信来,说是好友相邀,在过春楼吃酒。
我忧心再晚会更冷,便带了大麾亲自去送。
行至门前时,正疑心为何四周无人看守,就听里间忽然传来一声长叹。
「子安,你可知我并不喜崔蕴?」
我倏然顿住,透过门隙看见谢景书随意把玩着玉杯,眉间醉意朦胧,怅然道:
「我只是想找个贤惠乖顺的姑娘,让我的心上人不必受主母搓磨。
「崔蕴虽平淡无趣,却好在乖顺,又与母家不和,定不敢为难我妻。」
「谢兄不怕崔二姑娘知道了退婚?」
谢景书仰头饮了一口酒,嗓音凛然:
「崔蕴从前被沈家退过一次婚,若是再退,上京将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是以,她不敢。」
窗外的寒风席卷而来,渗入我的衣衫之中,连心口也一片凉意。
紧紧掐着掌心的指甲已然崩裂,我却浑然不觉。
此时我才明白,谢景书看中的不是我这个人,也不是我这颗心。
而是我无依无靠,母亲早亡,无人撑腰,不敢难为他将来要娶进门的心上人。
他娶我,只是为了给心上人铺路而已。
我抱着没送出去的大麾,失了魂般上了马车。
一直在门前等候的雪醇见我这副样子,一时间没敢说话。
我静静坐着,用染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怀里大麾上自己亲手绣的一双白鹤。
从幼时起我就写得一手好字,最爱惜的便是一双手,所以向来不碰针线。
谢景书随口打趣了一句好友去哪儿都带着妻子绣的香囊,我便不顾银针刺伤手指的钻心痛楚,为他制成一件大氅,还绣上了他最爱的白鹤。
可他一拖再拖,从没叫人拿回去过。
指尖扣住白鹤的纹路,钻心的痛楚,一时间竟到心口。
我垂目看着香炉中袅袅婷婷的烟影,轻声问:
「雪醇,你说,我真的很不好吗?」
正关窗子的雪醇闻言诧异反问:
「谁说姑娘不好了吗?
「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雪醇掰着手指头数:
「姑娘把雪醇捡回家,姑娘写的字很好看,姑娘还会弹琴作画,经常让雪醇把卖字画的钱送给小乞丐和老乞丐,府后流浪的小狸花都被姑娘喂得油光水滑……
「姑娘倘若不好,京中贵女挤破头都想嫁的谢小侯爷怎会偏偏爱慕姑娘呢?」
我想起方才谢景书语气中的嫌弃:
「许是没有母亲教养,崔蕴的礼数向来比不上其余贵女,在大街上竟为乞丐亲自下车,甚至不顾身份与其攀谈。
「反观渔女出身的沈三夫人,得体大方,在外从没有不顾过夫君颜面,只同身份相当的贵女来往。
「我若是沈三,只会无比庆幸当年没把鱼目错当珍珠。」
他看中我母亲早亡,却又嫌弃我无母教养。
他要利用我娶心上人进门,却又介意我曾被退过婚。
谢景书忘了,两年前他被敌军围困边疆时,就是他看不起的乞丐将消息一路传回上京,他才能等到援军。
我一直替他记得这份恩情,是以碰见乞儿时,总是会送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