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水湾1号。
这是姜樱第一次来到季昶尹的私人别墅。
玄关感应灯亮起的刹那，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冷光刺得姜樱的心陡然一沉。
只见客厅里，整面电视墙被改造成画框墙。
上面大大小小几十幅画，都是她的姐姐姜茗。
十六岁的姜茗躺在雪地里大笑，二十岁的姜茗在海边回眸，订婚宴上的姜茗穿着珍珠白礼服……
每幅画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最近一幅是三天前。
姜樱透明的指尖，直接穿过画中人的脸庞。
这一瞬，记忆突然劈开多年以前的时光。
十五岁那年的美术教室里，少年把素描本推到她面前。
“不是说交不上作业要挨骂？”
姜樱看去，画纸上趴着打瞌睡的少女，睫毛在阳光里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那时她年纪小，肆无忌惮大笑：“季昶尹，你是不是暗恋我？”
季昶尹红了耳朵，恼怒道：“不要还我，你活该被骂。”
那时她哪里能想到，那是季昶尹唯一一次为她画画。
季家只有两个儿子，哥哥从商，弟弟自由。
原本季昶尹是要走艺术道路的，但在姐姐他们车祸发生后，他就再也没拿出过画笔。
此时姜樱看着满墙的姜茗，只觉得眼眶泛酸，却落不下泪来。
在季昶尹心里，也只有姐姐能配上他的画。
另一边，季昶尹瘫坐到沙发上。
“叮——”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季昶尹瞥见来电显示皱起眉头，是季母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没有一丝犹豫就道：“妈，姜樱不在我这。”
电话那端，季母有些嗔怪：“你又不回家？小樱最近不舒服，你也不陪陪……”
季昶尹打断了季母的话：“不舒服？是因为我没回去她心里不舒服又找你告状是吧？。”
一旁的姜樱听了，连苦笑的嘴角都扯不开。
季母沉默一瞬：“是小樱前天在人民医院做检查，你医院上班的王阿姨告诉我的。”
男人扯开衬衫扣子，冷笑：“她上个月还说头疼要做核磁共振，这种把戏您也信？”
“有谁天天不舒服的，她就是博关注，想给我们全家找不痛快。”
姜樱的魂体颤了颤，却说不出一句。
窗外的雨大颗大颗拍在落地窗上，沉闷的让人喘不上气。
姜樱想起自己确诊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攥着化验单在医院门口站了两个小时，大雨打湿了半身。
她想过把病情告诉季昶尹。
可唯一勇敢的一次，她打了二十七个电话，季昶尹都没接……
电话那头，姜母传来叹息：“你们结婚三年了，小樱也受了三年罪……”
“三年？”季昶尹忽然暴起，水晶烟灰缸砸在墙上发出巨响。
“三年又怎么样，至少姜樱她现在还没心没肺的活着，我哥和姜茗姐呢？”
通话结束后的寂静格外漫长。
这是三年来姜樱第一次见到季昶尹对着长辈失控，却是因为恨她。
突然，她看见季昶尹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男人咬牙切齿：“又在装可怜。”
姜樱慌忙后退，直到差点身体穿透墙壁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见自己。
季昶尹烦躁地在手机上输入一串号码，最终狠狠按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女声提示关机的瞬间，季昶尹脸色更难看。
“姜樱，长本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
半小时后，两人的婚房前。
当季昶尹面前指纹锁发出“验证成功”的提示音。
他裹挟着怒气推门：“姜樱你又犯贱……”
下一瞬，声音卡在喉咙里。
和姜樱昨晚骗他回来时的暧昧旖旎全然不同，今天的客厅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人气
他开了灯，刚要往房间走，路过茶几时视线骤然停住。
白色的A4纸上，五个大字刺目无比——
“离婚协议书”。
姜樱灵魂发烫，季昶尹终于看见了。
他会是什么反应？
要是开心的话，能不能……少恨她一点？
可下一瞬，纸页撕裂的声响刺破寂静。
季昶尹嗤笑：“又想用这种手段博取我关注？”
他拿起签着“姜樱”二字的离婚协议撕碎，又随手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评价。
“倒是知道换花样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去了主卧。
纸张落下前，姜樱下意识想要去接，却只能任由碎片在她透明的手心穿过。
她闭了闭眼，无奈：“季昶尹，你以后一定会后悔撕了这个协议书。”
“因为，我再也签不了第二份了。”
季昶尹回到卧室后依旧没看见姜樱，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又很快压下。
他不屑自语：“离家出走是吧？我看你这次能撑几天。”
以前姜樱不是没闹过消失，但每次又都自己灰溜溜回来。
姜樱苦笑，这次，能撑好久好久……
第二天，晨光微熹，季昶尹被生物钟准时唤醒。
“姜樱，把我西装拿过来。”
不需要休息一直在床边的姜樱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等到身体飘起，她才反应过来。
她都已经死了，还想着伺候季昶尹呢？
只是莫名的，她感觉身体虚弱了一些。
与此同时，季昶尹摸到了身旁的一片冰冷。
姜樱昨晚没有回来。
男人划开手机，手机上依旧一条信息都没有。
姜樱从来没有超过这么久不联系他。
季昶尹莫名心有些沉，他拧眉起身穿好衣服。
“啪嗒——”
外面客厅突然传来声响。
季昶尹动作一顿，眼底沉郁散去，冷着脸开门：“姜樱，你真是一天到晚的笨手笨……”
门口只有来上班的保姆慌乱收拾：“对不起季先生，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季昶尹愣了愣，沉声道：“没事，你先收拾吧。”
他习惯性走向餐厅，却在看到空荡荡的大理石台面时停住。
以往这个时间，砂锅里总煨着瑶柱粥，玻璃杯里是现榨的橙汁，连吐司边缘都会被细心切去焦边。
尽管家里安排了阿姨，但在他的饮食衣服这些事上，姜樱都要亲自安排。
季昶尹每每看见，总要讥讽：“明明有阿姨，你就这么想找存在感？”
保姆阿姨注意到了季昶尹的反应，贴心道：“是太太没回来做早饭吗？我来给您做。”
季昶尹忽地没了胃口，他摇摇头：“不用。”
视线划过，冰箱被彩色便利贴占了大半。
【周三会议资料在书房右抽屉。】
【胃药放在玄关了。】
【醒酒汤配料：葛叶、甘草、山楂。】
一笔一划都和季昶尹有关。
姜樱自嘲一笑：“临死前怕你照顾不好自己，特意留的。”
可下一秒，男人径直穿过姜樱透明的身体。
季昶尹对保姆道：“上面的东西碍眼，全部清理干净。”
楼下，司机和助理已经等着。
季昶尹刚上车就忍不住抬手按了下小腹。
姜樱在一侧看着，知道季昶尹是犯了胃病。
前面正在汇报的助理十分眼尖：“季总，要吃早饭吗？”
他拿出一盒桂花糕递过去：“夫人说你怕你胃疼，车上一直给你备着点心呢。”
季昶尹盯着那盒桂花糕，突然猛地拍开助理的手：“谁允许你在车上放这些的？”
糕点被掀翻，穿过姜樱的魂体滚落在真皮座椅上，甜腻的香气突然变得刺鼻。
季昶尹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连你也要当她的眼线？”
助理慌忙解释：“是夫人半年前就吩咐的，说您胃病发作时……”
季昶尹没给他多余的解释机会，直接打断：“早会推迟两小时，去樱见工作室。”
姜樱的魂体一暗。
樱见是她开的一个制香工作室，但季昶尹从没踏足过。
樱见工作室。
姜樱的合伙人林棠见到季昶尹还有些吃惊。
“季先生，你是来找姜樱姐的吗？她不在。”
“对了，之前姜樱姐给你调的安眠香好用吗？她说你总失眠，为了调那款香她拜访了好多大师，又熬了半个月……”
季昶尹想起卧室里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他冷淡道：“姜樱办公室在哪里？”
林棠被这气势压迫，愣愣往里面指了指。
季昶尹径直走进去，却在看见姜樱办公桌上的合照时一愣。
上面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珍珠白礼服的女人，旁边还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少女。
那是姜茗和季谦易订婚那天，他们四个人的合照。
也是他们四个人的最后一张照片。
季昶尹心内腾的升起怒气，几乎恨不得烧掉这里。
“姜樱，明明是你害死他们的，你怎么还有脸看着他们！”
他用力一扫，办公桌上的东西瞬间散落一地。
漫天飞舞的纸张中，一张诊断书掉出。
上面赫然写着：【患者姜樱，胃癌后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