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经济特区是1980年8月成立的,到现在才发展了4年。
从老家去那里的交通很不发达。
这年代自然不会有飞机高铁,只能坐老式的绿皮火车。
中间要倒三次车不说,最近的一班车也得周日。
我在日历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还有5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了。
借了妇女主任的自行车骑了一下午,终于在日落前到了车站买好了车票。
一扭头却在出站口见到了刚刚下车的孟士安。
我重生了,他也年轻了四十岁。
高大挺拔、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是部队里最年轻的团长。
前途不可限量。
也是我上辈子爱了几十年的男人。
我自作多情地以为只要与他在一本结婚证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哪怕他不能说话,不能行房,不能给我一个孩子,我也没有怨言。
而是用毕生的爱与热情去照顾他、温暖他。
结果让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个大笑话。
看到我,孟士安拧起了清俊的眉。
他有些不悦地开口了。
“叶檀,不是不让你来接站的么?”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孟士安从部队回来探亲的日子。
上辈子的这个时间段,我给他发了电报。
说已经订婚三年了,在农村20岁就算老姑娘了。
所以我和孟士安说我要结婚,要随军。
在部队,军官到了一定级别,就可以让老婆孩子来团聚。
还能给军属解决就业和上学的问题。
这对长期两地分居的夫妻来说,是最期待的事。
孟士安去年就当了团长,有让家属随军的资格了。
我就一直盼着他能把我接走。
但他一直不同意。
我急了,发电报说他要是再不来接我,我就带着行李去部队找他。
孟士安只能不情不愿地回来了,还特别嘱咐我不要去接站。
我知道他这是刻意在冷淡疏远我。
上辈子我很难过。
觉得我们都订婚了,哪怕没有领证圆房,但在农村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想和孟士安在一起,盼着早把结婚证领了,我到部队可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我还要给他生孩子。
可这辈子,我已经绝了当军嫂的心。
一心想去深城奋斗,所以连带着把孟士安回来这事都给忘记了。
我是来买去深城车票的,根本不是来接他的。
孟士安误会了,清俊的脸上写满了不耐。
“就这么着急么?”
“我们还年轻,结婚不用这么仓促的!”
“部队里很艰苦,随军不是去享福的!”
“你去了只会让我分心!”
“我还想继续进步呢!”
孟士安开口就是不想我去部队的理由。
“我不是来接你的。”
“我也觉得现在结婚太早,这军我不随了。”
我的话让孟士安脸上充满了震惊。
但马上就是嘲讽地笑。
“叶檀,你什么时候学会以退为进了?”
孟士安以为我爱惨了他,根本不信我放弃随军的想法。
我也不想解释什么。
反正还有五天,我就要去深城了。
以后天高地远,再无牵绊。
从市里到村里有40多里路。
我是借了妇女主任的自行车骑来的。
回去时孟士安骑车载着我。
他自然比我骑得要快,但也骑了2个多小时才回到村里。
全程他没和我说一句话。
一路是尴尬的沉默。
让我想起了上辈子婚后40年,如同哑巴一样的寂寞。
到了村里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村里人节俭,晚上不舍得开灯,整个村子黑灯瞎火的。
我们进村激起了一阵狗叫。
我母亲很早去世,父亲为了救孟士安死在了十年前。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住在孟家的。
孟叔孟婶人很好,一直都把我当成了儿媳妇疼爱。
见我们进屋,孟婶一边在灶台边热饭,一边冲着孟士安唠叨。
“儿啊!你同意把媳妇带到部队就对了!”
“天天在一起,我们也早点抱上大胖孙子!”
孟士安紧紧抿着唇没出声。
他是一个主意特别正的人。
上辈子因为没娶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宁可一辈子无儿无女,让孟家绝后。
孟叔孟婶都是在遗憾中去世的。
“对叶子好点,叶家对你有恩!”
“没有你叶叔当年救你,你连命都没了,还当什么团长?”
孟叔看出了儿子的不耐,于是紧忙嘱咐。
“行了!我都说了我会娶她了!”
“你们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我感谢叶叔救了我!但当初也只是一个意外!”
“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欠这么大一个人情!”
“让我用一辈子来还!”
十年前,我爸是村里的民兵连长。
那一年发生了山洪,孟士安被冲进了山涧。
是我爸跳进水里拼命把孟士安救了上来,自己却因为体力不支遇难了。
我成了孤儿,自此住在孟家。
“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们老孟家的亲女儿,就是士安的媳妇!”
这句承诺害了我一辈子。
孟士安因为这句承诺娶了我,却觉得他是被道德绑架的。
他恨我霸占了他的人生,耽误了他的爱情。
所以哪怕与我结婚了40年,他也不愿意碰我,不屑和我开口。
“你什么态度?说的是人话么!”
“真以为你是团长了,我就不敢收拾你?”
“小兔崽子!你就是当了司令,我也是你爹!”
孟叔吹胡子瞪眼,
他怕我难过,抓起擀面杖就要打孟士安。
“叔,他累了,先吃饭吧。”
我开口解围。
反正还有几天我就要离开了。
我只想安静,不想吵闹。
我更知道,孟叔越发脾气,孟士安只会越嫌恶我。
他这种执拗的人,是打不服的。
“妮儿啊!”
孟婶拉着我的手小声嘱咐。
“这男人就得管!”
“不能太顺着他!”
多好的婆婆啊?
但注定我们这辈子没有婆媳的缘分了。
刚坐上饭桌没等动筷,就听到村里大喇叭传来了村支书的大嗓门。
“士安啊,部队来电话了,说有急事!”
“我再说一遍……士安……”
孟士安听到广播,一下站起来。
“我得回部队了!”
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和上辈子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齐蓉蓉给喊走了。
齐蓉蓉是部队文工团的文艺兵。
长得漂亮,能歌善舞,还会读诗。
是孟士安的白月光。
虽然上辈子那时候,还不流行白月光这个词。
但只要齐蓉蓉一句话,孟士安就可以赴汤蹈火、上山下海。
上辈子孟士安离开后,孟叔孟婶把我送到了部队,还找了师长当证婚人。
孟士安架不住压力,终于同意和我领证,让我随军了。
可在洞房那晚,又被齐蓉蓉一个电话给弄走了。
接着就说出去执行任务。
再回来时声带和腹股沟就都受伤了。
让我处女了一辈子。
让我随后40年,与自己的丈夫只能通过纸笔和手势交流。
我把眼泪憋进肚子里,全心全意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伺候公公婆婆。
我太傻了!
我根本没想到如果他真是哑巴,又怎么能在部队从团长一直做到首长?
早就因病退伍了!
他在部队里和人完全可以正常交流,发号施令,只是回家懒得和我说话而已。
反正我很规矩本分,从不打听他部队的人和事。
这才生生被瞒了几十年。
直到60岁生日那天,我打扫他的书房,发现了箱子里有500多张电话卡。
都是那种专门打越洋电话的IC卡。
因为齐蓉蓉后来嫁到了国外,离了两次婚,过得并不好。
孟士安觉得是他辜负了白月光,所以要用40年的温柔去弥补。
齐蓉蓉在国外的房子、车子都是他买的。
他不和我生儿育女,却把齐蓉蓉与前两任丈夫生的三个子女视如己出。
负责那三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
甚至连他们结婚,都是孟士安作为女方家长代表去出席婚礼的。
这一切我都被蒙在了鼓里。
我从没问过他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百分之百的信任,换来了最冰冷无情的背叛。
知道真相后,我的精神世界崩溃了。
这从阳台绝望地坠下……
所以重活一次。
捂不热的男人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