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国的时候，秘书递给我一沓资料。
我翻阅，视线在其中一页简历上顿住。
秘书立马汇报：
「这个唐贺霁，虽然年纪有些大，但也是名牌大学出身，经验还算丰富，索要薪酬也低于市场，人嘛，也挺有眼力见……」
我微微愣住。
我认识的唐贺霁不可一世。
就连三年前，他在两家婚礼上当众逃婚和苏笑笑私奔。被抓回来后，也不顾所有长辈在场，叫嚣着要和家族决裂。
「我情愿和笑笑做一辈子普通夫妻，也不愿意跟我不喜欢的人虚伪过日子！」
他如此侮辱人的话，让我难堪地无地自容。
那天我彻底死心，拦住了要打死唐贺霁的爸妈，哭着说这婚我不结了。第二天，踏上了异国他乡的航班。
后来，我听说唐贺霁和苏笑笑结了婚，彻底和唐家断绝了关系，消失在海城的上流圈。
我盯着简历上唐贺霁的证件照，模样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却又多了几分不同。
收回视线，我合上简历：
「助理的位置，他不行。」
……
我以为拒绝唐贺霁的投职，我和他便再无交集。
没想到下班车刚开出停车场，就被人拦住。
我坐在后座，没等我开口，副驾驶上的秘书便跟我道歉，以家里私事为由匆匆下车，和对方拉扯起来。
我认出了他们。
是唐贺霁和苏笑笑。
不同于三年前的意气风发，唐贺霁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服，时不时拉扯领带，样子有些局促，看着苏笑笑跟秘书争执：
「你说好帮我老公进公司的，结果茶叶收了又不办事！这不是白占我们便宜吗！」
苏笑笑大声嚷嚷，拉着身边唐贺霁，横眉竖眼指着秘书越骂越难听：
「我们穷，但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事情没办好，你就给我把茶叶吐出来！」
秘书脸上挂不住，压低声音气急败坏：「我看在你跟我家沾亲带故的份上才答应帮你家的说好话，你那送的茶叶我都没脸说，不知道多少年的霉茶，你怎么有脸还要回去……」
「还有你老公，这些年我帮他找了多少份工，不是嫌累就是怕远，真当自己金尊玉贵大少爷呢！高不成低不就，成天靠女人养！」
唐贺霁满脸涨红，想走，却被唐笑笑拉住。
她指着秘书的脸，理直气壮的骂：
「反正我不管，拿人手短，要么你还茶叶，要么你把事情办了！不然我就找你领导说理！」
秘书被缠得没办法，拿出手机给苏笑笑扫了两百块。
苏笑笑得意洋洋朝身边唐贺霁展示：
「看吧，这群有钱人就这样，越有钱越抠门，两百块都要想办法占！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唐贺霁一言不发，整张脸却烧得红温。
曾经呼风唤雨的京圈太子爷，随手小费都不低于十万，现在却为了两百块跟人在大街上扯皮……
我看着，有些唏嘘。
敛眸，我降下车窗，对秘书出声：
「事情解决了吗？可以走了？」
那一瞬，唐贺霁和苏笑笑同时看向了我。
我和唐贺霁是青梅竹马。
两家都是海城显赫，生意往来密切，交往自然深，十五岁的时候，便由双方父母做主，给我俩定下婚约，一毕业就举行婚礼。
唐贺霁原本是接受的，对我也极尽温柔，成年后，我们默认了情侣的关系，牵手，约会，接吻……
情到浓时，他握着我的手，十指紧扣，深情地在我耳边表白，说恨不得明天就把我娶进门。
一直到二十岁那年，他意外遇到山难，被苏笑笑所救。
他觉得她鲜活，坚强，自由，无法自拔爱上了她。
他一次次抛下我奔向她。
最后，为了她不惜在我们的婚礼现场逃婚，让我成为全场的笑柄……
回神，我对上了唐贺霁的视线，目光坦荡。
「好久不见。」
时过境迁，我早已放下这段恩怨。
唐贺霁没回应，仍直直地盯着我，漆黑的眸子有无数种情绪翻涌，似乎想朝我走来，只是刚往前就被苏笑笑拉住。
苏笑笑看我眼神很不善，透着浓浓的戒备。
我皱了皱眉，不愿纠缠，吩咐司机开车。结果车子刚发动，苏笑笑又突然冲过来，张开双臂拦在车头。
一个急刹，我整个人往前撞，可没等我发作，却听到她理直气壮质问：
「江小姐，你是不是还介意当年的事情，所以故意不让我家阿霁通过面试！」
众目睽睽下，我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带着唐贺霁和苏笑笑回了办公室。
我坐在办公椅上，唐贺霁和苏笑笑坐在桌对面。
一路上，苏笑笑都紧紧地挽着唐贺霁的手，哪怕是坐下也没放开。而唐贺霁从进门就在打量我的办公室，视线再落在我身上时，扬起一抹了然的笑。
「这么多年，你喜好没变，还是钟爱英伦风的设计。」
我皱了皱眉。
唐贺霁的语气，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熟稔，亲近，就像是我们还没分手之前，他还没有当众逃婚让我难堪，对我说那些伤人决绝的话……
我没接他的话茬，转而看向苏笑笑，半开玩笑解释：「这次公司招聘的是我身边的助理岗，需要24小时待命，你老公这样已婚有家庭的男士，不太合适……」
我强调唐贺霁已婚。
果然，苏笑笑的脸色白了起来，挽着唐贺霁的手又紧了紧，眼底闪过犹豫。
「合适的，我可以做到24小时待命。」
唐贺霁立刻抢话：「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我甚至可以吃住都在公司！」
这话太露骨，不仅是我，连苏笑笑都察觉到了不对。
她眼眶随即红了，仰头瞪着他，明明很委屈，却还是小心翼翼去拽唐贺霁的袖子，轻声说：
「阿霁，不就是一个工位吗，就算我们穷，但是也不至于……」
「你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回去了。哪里还需要在这里跟你过苦日子，为一份工作费心？」
唐贺霁不耐挥开她，语气有些暴躁。
「别拈酸吃醋，我和嫣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要在一起，当初轮的到你吗？」
唐笑笑彻底白了脸，似乎是想到什么，难堪有无错。
我也愣住。
记忆中，唐贺霁可没有对苏笑笑冷过脸。相反，他对她总是温柔，无论何时，都是轻声细语哄着捧着。
之前一次，他带着苏笑笑参加圈内一位长辈的生日宴，苏笑笑因为怯场，手足无措地跌进了三层的蛋糕里，毁了整个宴会。
可唐贺霁也没说一句，反而把沾满奶油的她温柔抱起，一点点仔细擦去她的狼狈。
他对她无底线的宠爱，好到不惜那样羞辱我。
……
最开始的时候。
我并没有把苏笑笑和唐贺霁的关系当真。
我们这个圈子，联姻是每个家族女孩的最终归宿，我们承载着整个家族的责任。就连唐家父母也只是把苏笑笑当个玩意儿，随唐贺霁带她出席一些不重要的场合。
所以我对她并没有多少敌意。
而她却在一次宴会上主动来找我。
我当时正和一群圈中姐妹聊天，她突然端着酒杯过来，红着脸站在我面前。
「江小姐，你能不能，成全我和阿霁？」
她说的一脸真诚。
紧接着，就有人笑出声。
「嫣染，唐少养的金丝雀不太乖啊，不会真逼着你让了位吧？」
「你和唐少的婚约可是十五岁就定下的，要是被他甩了，你这些年也太亏了……」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身份，跑来嫣染面前叫唤，让她成全你们？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闺蜜替我抱不平，冷嘲热讽开怼。
「你知道唐家和江家正在筹备婚礼吗？求婚戒指都是十克拉的，十克拉！你这辈子都没见过！」
苏笑笑被呛得很难堪，泪水在眼眶打转，却还是杵在原地不肯走，死死地望着我，举起左手：
「爱情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我爱阿霁，阿霁也爱我，虽然我没有十克拉的戒指，但是我们一起纹了永远摘不掉的戒指！」
但是现在，我看着唐贺霁无名指上黑色燎泡，曾经的纹身已经看不清，他对苏笑笑也没了曾经的宠溺温柔，只剩下浓浓的不耐厌烦……
我突然对当年的事情释怀。
原来，爱情不能用金钱衡量，但是却会因为柴米油盐而生疏生厌。
白月光经历过岁月搓磨，最后也就变成了白米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