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人，是叫苏元雄吧？”
听到父亲的名字，苏文娴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手上的东西骤然落地发出一声响。
而这动静也吸引了那边两人的目光。
谢柏彦身形一僵，手中的烟也落在地上。
苏文娴一步步走过去，明明短短几步路她却觉得似乎有千钧重。
“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理由？”
纪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神色尴尬：“我先走，你们好好聊。”
苏文娴死死盯着谢柏彦，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唇瓣也有些干涩。
“谢柏彦，是不是？”
谢柏彦眉心微微动了动，终于抬眸回视她：“是。”
得到答案的苏文娴有些站立不稳，她扶着一旁的墙缓缓蹲下，颤着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走私军火，拒捕，被我一枪击毙。”
谢柏彦的神色依旧那么冷静，好像这个罪犯跟他之前遇见的所有罪犯并无不同。
苏文娴忽然想起幼时。
那时候，她和妈妈住在又大又空旷的别墅里。
苏元雄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偶尔回来，也总会和母亲发生争吵。
高三那年，她放学回来却听见母亲在低声下气地哀求。
“老苏，就当为了我和女儿，你别干这个事儿了行吗？”
“你走私这东西会害死很多人的，算我求你。”
可苏元雄一意孤行：“这钱我不赚也会有别人赚，我又没在自己的国家干。”
那天，已经有了自己人生观的苏文娴走了出去，和苏元雄吵得很凶。
“你和我妈离婚，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爸爸，我不想成为一个罪犯的女儿……”
话没说完，苏文娴就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你和你妈吃的用的都是我拿命赚的，你有什么脸说这话？”
这场闹剧最终以苏文娴离家出走而告终。
一天后，她收到母亲自杀的消息。
后来，拿到大学offer的她和苏元雄断绝联系出国留学，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没想到，再次得到那个人的消息，却是他在海上走私军火被击毙，死在了异国他乡。
而击毙他的那个人，是自己深爱的男朋友……
苏文娴倔强的昂着头，身侧的手死死的攥成拳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谢柏彦。
“你和我分手，是因为我是罪犯的女儿，还是因为，你杀了我爸爸。”
“这有什么区别吗？”谢柏彦的声音像是被冰冻过，透着寒意。
苏文娴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当然有区别！我想知道，你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
谢柏彦居高临下睨她：“愧疚？我需要对你愧疚什么？”
“一个走私的罪犯而已，死的活该！”
“出生在那种家庭的你又以为自己有多干净？你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受益者，你没闻到自己用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腥味吗？”
谢柏彦的话化作一把刀在她的心尖上寸寸凌迟。
苏文娴问：“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对么？”
谢柏彦看一眼远处的伤员，低沉声音带着冷嘲。
“那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当医生，是真的想要救人，还是为了赎罪？”
被戳中心事的苏文娴抬起手，无力地遮住眼睛，指缝间雾气环绕。
她无法否认，在成年之前她的生活极尽优渥。
她上国际学校，出门豪车，在家保姆，是人人艳羡的富家女。
而这一切，都是苏元雄给她的。
她闷声回忆起过去。
“高三那年，我和苏元雄断绝了关系，然后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一张通往国外的机票。”
“我一边留学一边做些小生意，也赚了不少钱，每一次将赚到的钱捐出去做公益后，我就会觉得压在心头的重担又少了一点。”
“可是不够，那些都是人命，钱怎么换得回来，所以我成了医生。”
苏文娴说完，对面久久没有回应。
她放下手看去，谢柏彦的身影早就消失无踪。
苏文娴痛苦地闭上眼，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带出哽咽的血气。
“谢柏彦，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得选！”
医疗帐篷内。
余珂看着一旁心神恍惚的苏文娴：“文娴，文娴……”
苏文娴回神，看着手中凌乱的医疗记录，揉了揉眉心：“抱歉，珂姐，我有些累。”
自从跟谢柏彦聊过以后，她脑子一直都在混沌中。
一会儿是幼时苏元雄满含慈爱看着她笑的脸，一会儿又变幻成谢柏彦冷冽的目光。
“能不累吗？”余珂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责怪中满含着担忧。
“你以前还会休息，那个谢队来了以后，我看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急救室里。”
见苏文娴垂眸攥紧手中的笔，余珂又软下声：“去休息吧！”
苏文娴勉强扯出一抹笑，冲余珂点头：“好，珂姐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她刚起身走出几步，却迎面撞上眉头紧拧的谢柏彦，他怀中还抱着严羽冰。
苏文娴想要上前询问，却被猛地撞开。
她撞上一旁支架，手臂上传来剧烈痛意。
这声响让谢柏彦回头看过来，突然，他怀里的严羽冰开口委屈道：“好痛啊，柏彦。”
谢柏彦又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将严羽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余医生，她扭伤了脚，辛苦你给她看一下。”
他语气透着疏离的礼貌，余珂只好点了点头，蹲下身给严羽冰处理伤处。
谢柏彦站在严羽冰身侧，安静地垂眸看着。
看着男人认真的神色，苏文娴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1
她自嘲地勾唇，苦涩一笑。
作为军人，他肩上总是担着一份责任，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关怀。
可偏偏对她，总是格外残忍……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哨声，听到哨声，谢柏彦立刻抬起头，大步朝外走去。
余珂瞥了眼出去的谢柏彦，又看了看严羽冰，语气意味深长。
“好了，这点扭伤不严重，喷点消肿的药就行。”
严羽冰眼眸一闪，依旧轻声细语：“谢谢你，余医生，我方便单独和苏医生聊会儿吗？”
余珂看了眼苏文娴，挑眉征询她的意见，
见苏文娴点头后，她往外走去：“有事叫我。”
只剩两人后，严羽冰站起身，缓缓走到苏文娴面前，哪里还有半分喊痛的模样。
苏文娴也不拆穿，淡淡开口：“严记者想聊什么？我们好像不熟。”
“但苏医生和柏彦很熟，不是吗？”
苏文娴与她对视，反问：“所以呢？”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再痴心妄想纠缠柏彦。”
随着这句剑拔弩张的话说出口，严羽冰眼中的敌意终于不再掩饰。
她打量苏文娴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父亲那样的人……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柏彦的理想是守卫国家，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存在你这样的污点！”
尽管苏文娴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和谢柏彦再无可能，可听见这句话，胸膛还是像被子弹击中，疼得她连呼吸都屏住。
她定了定神，指甲掐入掌心，用这痛意让自己清醒。
“就算谢柏彦身边的人不是我，也未必会是你。”
“是吗？”严羽冰眼眸微微眯起，“那我们赌一把试试……”
说完她握住帐篷中间的支柱猛地一晃。
叮啷一声。
一枚钉子掉落在地。
严羽冰眼中带着笑，声音却惊恐：“柏彦，救命——”
短短几秒，便有一道高大身影冲进帐篷。
跟在谢柏彦后面进来的余珂看着帐篷摇摇晃晃的骨架，脸色一变：“不好，帐篷要塌了……”
余珂话音刚落，中间的主骨架便陡然一下掉落，另一侧的帐篷支架也齐齐往下掉。
“轰——”
帐篷倒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下意识躲避。
唯有苏文娴怔怔站在原地，她清晰看见谢柏彦护着严羽冰大步后退，
这样危急的时刻，他甚至没有忘记伸手拉余珂一把。
三人本就离门口近，在帐篷倒塌的前一秒及时退了出去。
苏文娴站在中间，眼睁睁看着最大的柱子冲着她的头重重砸下，将她掩埋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