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凭自己沉沦在这样的眼睛里。
婚后不久,我去上香提前回来,路过书房,听见他和近卫的对话:「当初您设计让山贼绑了夫人,还让永平侯府知道了,当时那二当家没在,如今又出现在京城,万一叫夫人知道了......」
宋庭沉默半晌。
「为了姜淼能登上后位,为了宋家的百年荣光,我定要扫清一切障碍。」
「可夫人......」
「我会补偿她的,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太医说夫人的身子很难受孕,即便是有了,也很难保住。之前那次绑架他们下手太狠了,后面夫人为了逃脱不慎落水,更是雪上加霜........其实,真的有必要吗?」
「宋家百年望族,其实不这样,也是未必不能......」
话音未落,近卫的话就被粗暴打断:「我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教?」
「值不值得,我心中有数,守好你自己的本分。」
我差点支撑不住要倒在门边,好在理智尚存,支撑着我走回房间。
当年在山贼老窝的水潭里,岸上是凶狠恶煞磨刀霍霍的恶人,周身是冰冷刺骨的湖水,是宋庭犹如天神一般出现,一箭射杀贼首,把我救上岸,岸上尸横遍野,可我抬头看见宋庭明亮的眼睛,内心的恐惧一扫而空。
如今,恐惧惊慌痛心如潮水般包裹着我,像是落水那天,毫无挣扎之力,可是岸上没有救我的人,只有亲手推我落水的恶人。
这个恶人就是我亲近信赖的丈夫。
我今天是去大成寺上香,听说那里求子很灵验,可我现在真后悔求了。
入夜,宋庭踏着风雪归来。
他在外室除了沾了风雪的披风,又在炭盆跟前暖了暖手,待除了一身寒气之后才靠近我。
「阿嫣,怎么没在寺里?」
见我不回答,他继续说,语气越发温柔:「回来也好,今儿后面下了雪,冷了许多,等过些日子,暖和了,我陪你一起去。」
他在我面前向来都是一个完美丈夫的形象,如今靠在他的怀里,也周身温暖,若不是听了他在书房的那些话,此刻我一定感动极了,可如今内心却如坠冰窟。
「阿庭,前些日子我去看了安国公夫人说的那个郎中,郎中说我这身子的确是难以受孕。」
安国公夫人说的郎中,是个江湖游医,潇洒随性,行踪不定,可是安国公夫人儿媳多年不孕便是被他给瞧好的,后面添了个大胖小子。从此京中贵妇多寻他问诊,颇有成效。
如今这「神医」都说我难,那几乎就是了无希望了。
宋庭毫无异色,抱我抱得更紧:「没关系,阿嫣,你最重要,再说族中不是没有出色是子侄,我们亦可过继,总不至于断了后。」
我心中不禁冷笑,他会盼望着能和我有个孩子吗?
他把我抱上床,掖好被子,再在周边放了几个暖乎乎的汤婆子,继续去旁边处理公务。
这些小事他总是做得细致周到,得心应手,比丫鬟们还体贴入微。
我的前未婚夫家,永安侯府苏家,军功起家,出过不少优秀的将领,是当今独得圣宠的淑妃的娘家,淑妃育有齐王一子,颇得帝宠。
宋家,百年世家,是贵妃母家,贵妃无所出,有一养子庆王,姜淼正是庆王妃。
而我的娘家容家,翰林世家,书香门第,没有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却颇受读书人追捧。
容家和苏家联姻,相当于齐王得到了一半读书人的支持,这些人会陆续参与科举,进入朝堂,成为齐王的拥趸。
而庆王,则落了下风,宋家也许不能延续荣光,姜淼也许不能母仪天下。
宋庭为了家族,为了一个自己得不到的女人,这样费心去谋算、讨好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不仅痴情,而且可怕。
翌日晨起,宋庭已经上朝去了。
丫鬟们鱼贯而入,为我穿衣洗漱,摆上早点,言语间还给宋庭刷一波好感——
「这是公子吩咐的......」
「公子一早就知道夫人想吃.......」
「早上公子走的时候说让夫人多睡一会儿......」
桌案上摆着许多精致的糕点,枣泥山药糕和莲子百合小卷离我最近,大约是丫鬟们以为我爱吃吧。
其实我并不怎么爱吃,只是宋庭常常买来给我,我不好拂了他的美意,每次都会收下吃一两口。
不过我隐约在进宫的时候听宫女们议论,庆王妃姜淼爱吃枣泥山药糕和莲子百合小卷,京城里有名的点心铺子香酥斋就是以这两个糕点为招牌的,而香酥斋则是宋庭的产业。
当有了蛛丝马迹之后,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我夹起一块枣泥山药糕细细端详,糕点造型精致,外酥里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过来,」我招来两旁的侍女,「赏你们了。」
早膳过后,我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