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巫医给的金蚕蛊,只要服下此药,您便可摆脱清河岑氏嫡长子的身份,从此改名换姓做回自由身。”
侍从蓝衣拿出一个白色瓷瓶,犹豫的递给岑时晏。
“这药虽能让人七日内病入膏肓,状若离世,却也生不如死,而且一旦出了差错就再也醒不过来……您真的想好了吗?”
岑时晏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倒出药丸干咽入腹。
药丸很苦,却不及岑时晏心底的苦。
他拍了拍蓝衣的肩膀,笑着开口:“不要为我难受,这是好事。”
“再过七日,我就不再是清河岑氏,而是长公主府的亡夫了。”
为了摆脱这个姓氏带给自己的枷锁,也离开这个让自己伤心的地方,他愿意赌一把。
此刻,看着屋里贴满的大红囍字,岑时晏眼里全是苦涩。
世人都说长公主叶照绵爱惨了清河岑氏的嫡长子,幼时为他祈福上山做了道姑,现在又为他下山还俗入了红尘。
但只有岑时晏自己知道,叶照绵还俗嫁给他,是因为他的弟弟——岑子卿。
年幼时,岑时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妻本是赵郡李氏的嫡女——李雪凝。
但十五岁那年,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岑子卿不慎坠入池塘,李雪凝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人。
少年浑身湿透,被她一路背回了卧房。
大夏颁有律令:“凡男女有肌肤之亲者,必须负责,否则男子仗四十,女子浸猪笼。”
为了对岑子卿负责,李雪凝与岑时晏退了亲。
当天就三书六礼和岑子卿定下姻亲,待三年后岑子卿到了年岁便成婚。
岑时晏本以为李雪凝是无奈之举,但却撞见她和岑子卿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雪凝,我们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那一刻,岑时晏什么都明白了。
但大夏律令,男子一旦被退婚,便无人再敢嫁。
男子年满十八必须娶妻,否则按序许给老寡妇做新夫。
他的宿命似乎已经预见,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子给一个老寡妇做新夫。
让岑时晏没想到的是,年少上山做道姑的长公主叶照绵第二日竟给岑家下了帖子。
她身穿一身道袍,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身后带着绵延十里的定亲礼。
“叶照绵求嫁清河岑时晏为妻!”
她取下手中的念珠赠与他:“我本道家弟子,还俗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请你等我!”
岑时晏等了三年,等到叶照绵还俗,终于等到两人成婚之日。
可七日前,岑时晏听得叶照绵和旁人的谈话才知,十里红妆向自己求亲的女人,只是为了让他不去破坏岑子卿的成婚。
那日的话,仍在他耳边回荡。
“照绵,你既然不喜欢岑时晏,又为何大费周章的向他求亲?”
“李雪凝曾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子卿要和她成婚,大婚那天我怕岑时晏从中作梗,破坏了子卿大喜的日子。”
叶照绵的话,狠狠砸在岑时晏的心上。
也是那一刻,他才彻底醒悟,和自己青梅竹马的两个女人,心早就系在了弟弟岑子卿的身上。
而自己,不过是岑子卿幸福的绊脚石。
一夜无眠。
翌日。
门外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吉时到,迎驸马——!”
岑时晏一身婚袍,在喜婆的迎接下出了岑府。
可走到门口准备上轿时,他却狠狠怔住。
迎接他的不是龙凤喜轿,而是一口黑棺!
站在岑时晏身边的蓝衣看着接亲的队伍,忍不住质问:“公主府这是什么意思?长公主不来接亲还拿一口棺材来?”
公主府的李管家出声解释:“岑公子,今日婚礼是长公主的最后一难,只要您躺进黑棺,抬回王府和长公主拜堂成亲,长公主才算彻底还俗。”
闻言,岑时晏心底五味杂陈。
叶照绵的九九八十一难,竟然是让用黑棺当迎他进公主府的喜轿。
蓝衣正想反驳李管家,被岑时晏拉住。
“算了。”
就当是提前体验一下,死后躺在棺材里是什么感觉。
反正再过几日,他便不再是岑时晏了。
岑时晏在棺材里躺下,沉闷的棺盖阖上。
他掀开盖头,看着黑漆漆的棺盖,耳畔隐约听见外面的嘲讽议论声。
“弟弟三媒六聘成婚,哥哥却是黑棺迎亲,真晦气!”
“清河岑氏的脸都被这嫡长子丢尽了!”
岑时晏苦涩一笑,蜷紧了手心。
晦气也好,风光也罢。
再过几日,他便不再是清河岑氏,无需在意丢谁的脸了。
安王府。
岑时晏被人从棺材中放出来,喜婆搀扶着他跨过火盆进入喜堂。
拜堂成亲时,岑时晏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喜蒲上放着一只系着大红花的母鸡。
“咯咯哒——!”
岑时晏心下一寒,正要开口说话。
抬眸间却被一双白皙的手摁住,叶照绵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时晏莫怕,这是以母鸡代嫁,拜堂完毕,我还俗的最后一难就彻底结束了……”
岑时晏震惊,叶照绵竟要他与母鸡拜堂成亲!
这到底是她的还俗之难,还是对他的羞辱?
岑言站攥紧手,深呼吸一口气。
只要忍过这七日,一切就结束了。
他在喜蒲上跪了下来,和一只鸡拜了堂。
入夜,叶照绵在喜娘的一声声祝福中和岑时晏喝了合卺酒。
叶照绵没穿嫁衣,依旧是一身道袍,手上挂着一串念珠。
像极了悲天悯人的神女。
她遣退下人,看着岑时晏的眼神带着欣喜和赤诚。
“时晏,我是为你还俗,所以最后一难需要委屈你。”
“不过八十一难终于结束了,往后我们能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幸福在一起,真好。”
她信誓旦旦的承诺,让岑时晏心里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
如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对岑子卿的情意,此刻他定会感动。
岑时晏转移了话题,看向一旁的囍烛:“我……”
他刚要开口,叶照绵又说:“时晏,虽然我已经还俗,但按规矩我要成婚七日后才能破戒。”
“所以……我暂时不能和你同房。”
岑时晏怔了一下。
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念珠,扯了扯嘴角:“没关系,刚好我今天身子不适,也不方便。”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叶照绵松了口气。
“好,那我暂时先睡书房,等七日后我定还你一个美满的洞房花烛夜。”
“嗯。”岑时晏点头。
七日后只有公主府亡夫,不知那时她要如何给自己洞房花烛夜。
叶照绵走后,门外候着的蓝衣红着眼进来,替岑时晏抱不平。
“今日长公主实在太过分,她不跟您拜堂,也不跟您洞房,奴才觉得她根本不是真心想与您成婚……”
岑时晏拆去头上的金冠,轻声道。
“再过几日我就走了,叶照绵是不是真心嫁给我都没关系。”
这一走,他将彻底摆脱清河岑氏的身份,离开京城,也离开叶照绵……
烛火摇曳。
岑时晏褪下婚袍,伏在案前拿出一本日志,研墨执笔落字——
?叶照绵,当你看到这本回忆录时,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