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太子宠我入骨,爱我入魔。
赏花宴上,我一箭射穿了太子肩膀,蟒袍染血,他却喝退了押住我的左右侍卫,说射得好,封太子妃。
前世我对他千般温柔,万般小意,他却拿我当取乐工具,肆意羞辱。
赏花宴,太子要我表演箭术博美人一笑,若射得好,便封太子妃。
羽箭连穿九盏花灯,满座惊呼沈姑娘天人之姿。
太子却反手将我以殿前失仪为由,下了大狱。
沈氏满门皆被我连累,竟是这样荒唐的缘由。
如今他重生了,却转头说遵守承诺,伏在我身边卑微地说心中只有我一人。
可笑。
他不知道的是,我也重生了,这一世,该他血债血还了!
......
箭尖调转,直指太子胸间,我握弓的手颤抖不停。
饮下鸩酒,穿肠剧痛,记忆犹新,一切都显得这重生像是幻梦一场。
我望着台上的太子,他神情似与前世不同,可我已然不在乎了。
羽箭破风而出,蟒袍上炸出血花,我心中也迸出狂喜,报仇雪恨的快感弥漫开来。
细看去,台上那人却并未倒下。
原是我的手太抖,这一箭,只射穿了太子的肩膀。
“大胆沈缨!竟敢刺杀太子殿下!来人,给我拿下!”
三四个东宫侍从将我制住,脸挨着粗糙地面,阵阵痛楚自周身传来时,我如梦初醒。
我真的重生了,这不是梦。
我射箭袭击太子,沈家满门,怕是又要被我连累。
血亲别离的痛苦记忆再度袭来,我闭上眼,流下泪来,心中却想:
这次是刺杀太子,这样的罪名,总比前世那荒谬的殿前失仪来得妥当。
台上却传来一声怒喝:
“孤叫你们松手,听不见吗?”
钳住我的几双手臂纷纷撤开,肩头疼痛消失,我茫然,抬头望向伤口尚在流血的太子谢韫之。
“射得好,百步穿杨,威风凛凛,不愧是沈将军的女儿。”
太子声线颤抖,不知是痛还是什么原因。
“孤遵守承诺,明日......不,稍后就去奏请父皇,封镇国将军之女沈缨为太子妃。”
满座哗然,一时间,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却忽然笑起这所谓承诺来。
前世的赏花宴上,太子为博美人季语卿一笑,要我当众表演箭术,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若真射得好,孤便娶你,做孤的太子妃。
彼时的我痴恋谢韫之,蠢到真心相信这样一句鬼话。
羽箭连穿九盏花灯,侍从将它们一一取上岸来,发现每箭都正正射穿花灯中心。
满座惊呼沈缨天人之姿,太子却反手以殿前失仪为名,将我下狱,逗得季语卿咯咯乱笑。
如今他却说......射得好,还说遵守承诺。
可笑,哪里射得好,一箭取了谢韫之性命,那才是真的射得好。
赏花宴空气凝固,没人敢出声打破沉默,全都静静地盯着我。
我直直望向谢韫之,毫不掩饰眼中恨意。
“孤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谢韫之起身,仿佛那根贯穿他肩膀的羽箭并不存在,只是脸色煞白,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他回望我,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
“阿缨,先回家去,东宫的聘礼,明日便到。”
数不清的珍宝流水似的送进了镇国将军府,一箱接一箱,将军府宽阔的大堂竟显得几分拥挤。
皇帝贴身侍从声线悠长,宣读着东宫与镇国将军沈威嫡女沈缨的赐婚圣旨。
送走使者,满院丫鬟婆子姨娘姑娘都来向我道贺,人人皆道,恭喜姑娘,苦恋太子数年,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了。
我只觉恍然。
手指抚上自己喉间,鸩酒穿肠的感觉已然恍若隔世,所有人都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那十八日的牢狱之灾,仿佛只是一场梦。
父亲见我神色有异,挥退众人,问我:
“怎么了?阿缨,可是不愿嫁给太子?”
见我不答,父亲拊掌大声道:
“爹早就跟你说了!这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从前还非他不可,唉!阿缨,你现在想明白了也不晚!爹这就去见陛下,要他收回皇命!”
“君无戏言,爹。”我急忙按住父亲衣袖,轻轻摇头,“我们已经接了旨,哪有反悔的道理。”
圣旨锦纹细腻,放在手中沉甸甸的,我垂下眼眸,轻声安慰父亲:
“没事的,爹,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您让我自己待会儿,好吗?”
父亲连连点头答应,正要招来下人抬走聘礼,我却忽然瞥见其中一箱锁上有异,制止了父亲。
父亲走后,我打开了那箱子。
箱中十八支精巧金钗整齐摆放,托盘浅浅,红色衬布下显然另有乾坤。
我抽出托盘,箱底躺着一封信笺。
东宫金印加盖信封之上,上书“阿缨亲启”四字,显然出自谢韫之手笔。
我抽出信纸,其上寥寥二十八字,每读几字,都让我觉着如坠冰窟。
铁窗漏月弓弦冷,九寸烛泪烫旧盟。
若拆骨血化金柝,不射天狼射东宫。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谢韫之的字迹,写的,却是前世我在狱中,临死前刻在墙上的诗。
指尖迸出鲜血的剧痛似乎再度袭来。
明摆着,谢韫之想告诉我,他也重生了。
恍然之际,却有一道女声传入耳中。
“我还当你有高人指点,能得太子表哥青睐,却不想,在自己家里,关上了门,还是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季语卿团扇掩面,款款自院中走了进来。她秀眉轻蹙,环视堆满了整个厅堂的聘礼,面色显然不悦,口中却还不忘挖苦我:
“不过是厚重些的聘礼,你就宝贝成这样?要么说是武夫养大的,没见过世面。”
季语卿是丞相嫡亲的孙女,丞相又是太子外祖,季家不论在朝中还是京城,都是一家独大,季语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梦想着嫁给她的太子表哥,先做太子妃,再做皇后。
想来谢韫之是与我同时重生的,季语卿上一秒还被太子表哥捧在手心里,下一秒却亲眼见到我刺杀太子,还被封太子妃,难免心中不忿。
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着实可笑,若是前世,我怕是要跟她斗几句嘴,可现在,我早就没了管这草包在想什么的心情。
我招来管家,直言道:“来,把季小姐轰出去。”
季语卿跺脚。
“沈缨!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太子表哥答应娶你,还不是看上了你将军府的势力?你苦追他那么多年,他是如何取笑你轻视你的,你不会忘了吧!”
这人着实聒噪又无聊,可话说的没错,我确实忘了。
那些不痛不痒的取笑,那些痴心错付的情意,我全都应该忘了才是。
毕竟它们,哪有在狱中苦熬,又听闻全家屈死来得铭心刻骨。
可这些全都没必要同她解释,我只叫管家动作麻利些。
“谁敢动我!”季语卿叫道,“不怕丞相府和东宫找你们麻烦么?!”
来往家丁脚步顿住,面有难色。季家势大,也怪不得他们。
我叹了口气,只得亲自动手。
还未走至季语卿身前,一道清冷男声传来:
“东宫何时成了你的靠山,孤怎么不知?”
是谢韫之。
季语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欺身过去便要挎住谢韫之手臂。
谢韫之闪身,只向管家吩咐:“阿缨让你把她轰出去,没听见吗?”
管家看了看我,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这才是真正得了东宫做靠山,季语卿哭着被轰了出去。
厅内只剩我与谢韫之两人,我看着他,却觉得可笑至极。
“怎么,娶了季语卿,发现丞相能给的助力不够,便改求我将军府了么?”
我迎上谢韫之目光,心中再度泛起恨意。
“谢韫之,前世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要靠女人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