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慌了神,眼睛酸胀得几欲落下泪来,赶忙借口去卫生间起身离开。
关上门的瞬间,我泪如断弦。
还好酒吧足够喧闹,没有人能听见我隐忍不住的哭声。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时昱年发来的消息:
【我在外面等你。】
如今距离我满心欢喜地来到这里,只过去了十分钟。
我就如同被拖拽进刺骨海水里,浑身冰冷,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里,我还没有办法消化这一切。
怎么能接受这个我认为同我是双向奔赴的人,竟然从来都没有对我认真过呢?
和我在一起,不过是对我的怜悯。
心里装着的,一直都是别人。
心脏密密麻麻地被刺痛着。
我缓了很久,最后胡乱地扯了张纸,擦干泪走出去。
时昱年正倚在不远处等我。
我看着他,眼泪又差点控制不住。
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他去国外出差,今天才回来。
我们约定好了明天见面。
是我没忍住,想早点见到他,才会来到这里。
他慢慢走近我,盯着我红了的眼眶,半晌才说出一句:
「对不起。」
我想「对不起」三个字真的很神奇。
它是女孩在男友犯小错时最想听到的话,软绵绵的一句就能化解矛盾。
也是在感情出现原则问题时,最苍白无力的字眼。
连解释都省了,直接宣判这份爱走进死局。
「时昱年,对于刚才的话,你没有一点点想解释的吗?」
他眼神闪躲,没有正面回答:
「你怎么这么敏感,朋友之间随口说说,你何必当真呢,我自认为我这个男友当得还算合格。」
是我太敏感了吗?
或许吧,敏感的人,总要承受双倍难过。
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滑落。
他伸出手想替我拭去,被我偏头躲过。
我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
「你要是喜欢闻佳婧,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听见这个名字,他脸色骤然阴沉,下意识冷声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她吗?现在在这装什么啊?」
室内开着暖气,我呼吸混乱,有些喘不上气来。
胸口像被攥紧似地痛,脑袋也被热气吹得昏昏沉沉。
这是我和他的对话里第一次提到她的名字,他就收起了一贯的温柔和煦,陌生得让我有些窒息。
果然,闻佳婧是他的逆鳞。
我想我应该要骂他的,喉咙却紧得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显示国外号码,没有备注。
可女孩的第六感告诉我,是闻佳婧。
他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快步略过我接起电话。
在铃声响起不到十秒前,好像生怕让她多等。
混杂着嘈杂的音乐声,我听见他渐行渐远的温柔呼唤:
「佳婧…」
看,我的第六感真的很准。
只是第六感从未提醒过我,时昱年他不爱我。
我浑浑噩噩回到包间时,慕彦他们正说起时昱年。
「他平时任凭调侃都不红脸,怎么今天发这么大脾气?不会真是为了佳婧吧?」
慕彦喝了口酒,慢悠悠道:
「不然呢?他这么多年一喝醉就叫佳婧的名字,人刚出国时偷偷跑去国外看她,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后就一蹶不振,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后来他谈了恋爱,我看他慢慢对那个女朋友上了心,还以为他走出情伤了,结果你们看到他听说佳婧要回来时失神的表情没,我叫了好几次他才听见。」
……
我没见过时昱年喝醉,没听过他唤别人的名字,更不知道他曾出国找过她。
他们还在继续说,说他在她成人礼时未送出的情书,说他买尽她出道的唱片…
原来我不知道的,竟然这么多。
我愣愣地听着他们夸他喜欢得多隐忍,夸他的爱有多拿得出手。
脸上尽力稳住了表情,指甲却狠狠陷在了掌心。
倒是平时玩得最花风评最差的乔家少爷轻啧道:
「不过他那个女朋友倒是可怜,白白耽误两年…」
我假装揉眼睛,带走眼角溢出的泪。
慕彦和他们感慨完,转头看向我。
收起了吊儿郎当,认真道:
「所以说,慕筝,不要相信男人。」
时昱年多好的人啊,连我哥都差点信了。
把我哄进他编织的美好假象里,最后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将其打碎。
我点点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嗯,不会再信了。」
时昱年再也没回来。
慕彦怕他出事,给他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骂骂咧咧:
「这孙子,接了闻佳婧说要回来的电话屁颠屁颠跑去给她准备接风宴了,大半夜的他是不是有病啊?」
众人哄笑,只有我笑不出来。
兴许是因为我在,大家不太方便说话,聚会便草草散了。
慕彦喝得有些多,我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塞进敞篷副驾驶。
他今晚话也很多,口齿不清地跟我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才一丁点高,现在怎么长这么大了,都能开车来接哥哥了。」
我刚拿驾照不久,还不太熟练,双手把住方向盘认真开车。
见我不搭理,他继续嘟嘟囔囔:
「怎么不说话?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明明和佳婧一样的年纪和生长环境,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
听见这个名字,我手指下意识握紧。
「小筝,你是我的妹妹,你也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肆无忌惮。」
余光中,慕彦说完这句话,偏头好像睡过去了。
我的记忆却不受控地飘回到儿时。
我从小便是现在这般,不会任性,更不会撒娇。
他们都说慕彦是妹控,看我看得紧。
其实从前,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般好。
也怪不得他,谁让我不讨喜呢。
尤其是身边还有闻佳婧那样爱笑可爱的小妹妹,把我衬得黯淡无光,大家总是偏袒她多些。
慕彦是,时昱年也是。
他们带闻佳婧打电玩,带她抓萤火虫,带她爬树摘果子,却从没问过我要不要试试。
连称呼都有差别,她是亲切的「佳婧」,我是连名带姓的「慕筝」。
而闻佳婧也会撒娇让哥哥们陪她过家家,她是公主,哥哥们是王子骑士小矮人。
我是什么?她说小筝,只有一个公主,你可以扮演公主的女仆。
我永远是不起眼的陪衬。
可时昱年看到我了。
十岁那年,闻佳婧沉迷偶像剧情节,非要拉着哥哥们写愿望瓶,等多年后再挖出。
他们帮闻佳婧买纸递笔挖坑,我站在他们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我也想写愿望瓶。
可是没有人问我。
他们都在捏闻佳婧的脸,嘲笑她是幼稚鬼,手上的铁锹却一刻没停地填土。
连慕彦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站那么远,是因为不感兴趣。
可我只是害怕离太近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那会令我更难过。
可时昱年注意到了,他蹲在地上,微微仰头便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意识到我的窘迫,他忽然叫我:
「慕筝,你要不要也写一个?
「女孩都喜欢这些吧?我也可以给你挖一个。」
闻佳婧与生俱来便有讨人喜欢的能力,她满不在乎地享受着所有人对她的好。
可我不一样,时昱年向我抛开橄榄枝时试探的眼神,我想我会一直记得。
漫长的年少时光里,偶尔的善意与关心渐渐积累汇聚,成了少女无法明说的爱意。
他说得没错,我知道他喜欢过闻佳婧。
他喜欢听的大提琴独奏曲,是她十八岁那年演奏会的曲目。
他练习很久才拿手的好菜,是闻佳婧最喜欢的料理。
在那段陈旧久远的记忆里,他的目光都追随着她。
而我就在他们身后默默注视着。
可他太好了,不论是儿时向我表露善意的他,还是后来意气风发的他,都太美好了。
我没办法不喜欢。
闻佳婧出国后他心情很差,为了安慰他,慕彦时常带他来我们家吃饭打游戏。
我借口送水果拿东西问数学题,经常进慕彦房间打扰,和他交集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多。
我逐渐变得贪心,祈祷他或许有一天会对我日久生情。
虔诚打动了上天,他看向我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直到两年前,他红着脸轻声问我:
「小筝,我们要不要试试?」
忽然,记忆里他温柔的神情与刚刚冷漠的面孔重叠。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她吗?现在在这装什么啊?」
视线一片模糊,我用手背狠狠擦眼睛,可再看清时已经来不及。
猛地撞上前车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