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和妈妈的资助生走到了一起。
秉承着将善的接力棒传承下去的愿想,我们一人资助了一个贫困生。
可在我妈下葬那天,叶苍岩却挽着他资助生的腰,姿态亲昵。
无视我的悲愤,他执意送小姑娘回家,
且不耐烦地说道:“不就是一个资助生吗,你上什么火?”
等他回来后,却发现我的资助生,正穿着他的衣服。
他当场歇斯底里。
我冷道:“不就是一个资助生吗,你上什么火?”
......
今天清明,是我妈下葬的日子。
和她弥留之际相同,她的身边依然只有我一人。
她认为的准女婿,连人影都不曾出现。
顾林之是我妈的资助生,十年灌溉,终成大树,他尊称我妈一声赵母。
高中毕业后,我们进入同一所大学,携手走过八年风雪。
我妈是他最尊敬的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告诉他我妈的死讯,
所以今天早上,我给他发过短信,
“你今天有空吗?城北墓园见。”
他回的是:
“今天没空,有个项目要谈。明天再和你一起去祭奠你爸,放心,我会去接上赵母一起。”
而现在,我却在同一个墓园,看见了他挽着另一个女孩的腰,姿态亲昵。
他在陪着她祭奠亲人。
那个女孩是叶苍岩的资助生,我在公司见过,毕业后成了他的秘书。
手里的骨灰还未凉透,我的心却寒了一截。
叶苍岩辜负了我们的约定,也辜负了我妈对他的善意和栽培。
所以,他不配再见我妈最后一面。
心脏在急速下坠,安葬好我妈后,我脚步凌乱的下了山。
再呆下去,我怕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眼泪落下的瞬间,手机传来消息,是我资助的学生,
“姐姐,我从老家带了一些土鸡蛋,等我下了晚课就捎给你。”
我匆匆回了个好,疾车开往公司。
男友的不忠,亲人的离世,太多太多痛苦堆叠在一起,我急需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忙完已是饭点。
我握着方向盘,纠结了许久,还是选择回去。
妈妈不在,那是我最后的家了。
我甚至在想,
如果叶苍岩不提,也许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他过下去。
却在开门的瞬间,我听到了一男一女的欢笑声。
是叶苍岩和那个小姑娘。
我没想到他竟胆大至此,直接将人带进了家门。
见我回来,叶苍岩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我尝试着维持表面的冷静。
可在看见那个女孩手里握着的鸡蛋糕时,所有的理智轰然倒塌。
那是我妈去世前做的,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味道。
这几天,我如行尸走肉,只有实在挨不住思念之时,才会掰一点点抿在嘴巴里。
她凭什么吃?
凭什么啊!
再也顾不得体面,我疯了一般扑上去。
叶苍岩忙钳住我的手腕,眼中满是冰冷,
“林之,你怎么回事?不就让阿媛吃点赵母做的鸡蛋糕,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我抬起泪眼,喉咙哽得发不出声。
那小姑娘吓坏了,瑟缩在叶苍岩身后,
“赵姐,我......我还给你。”
叶苍岩打掉了她伸出的手,小姑娘没拿稳,
眼见着那鸡蛋糕在地上滚了两圈,淡黄色的表皮沾满了灰,成为了垃圾。
我下意识想去捡回来。
他们不稀罕的东西,是我这辈子再难尝到的。
叶苍岩拦住我,甚至有些不理解:
“你要是喜欢吃,让赵母再做一点不就行了,犯得着和暖暖抢吗?”
我木讷的看着鸡蛋糕,低着头喃喃:“不会再有了。“
叶苍岩眼神疑惑,刚想开口,被那小姑娘打断。
她着急解释道:
“对不起,赵姐,我不是故意吃你的东西的,我只是有些饿了......叶哥哥才给了我一块鸡蛋糕,你要是不喜欢我,我现在就走。”
她局促地鞠了一躬,往外跑去。
叶苍岩快走几步追上她,“外面下雨,我送你回去。”
他拿上车钥匙,回头对我说,
“不就是一个资助生而已,你上什么火?”
“你要是有什么病,就去看医生,别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莫名其妙。”
在门关上的刹那,有意识的对上陈暖暖的眼神。
却见她脸上的失落和害怕缓缓凝固在嘴角,最后噙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或许是痛的已经麻木了,那一瞬我好像忘记了呼吸。
直至理智回笼的刹那,我才弯下腰捡起那块脏了的鸡蛋糕,缓缓放到胸口。
低声抽泣起来。
我和叶苍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自小在一个弄堂里长大。
他八岁的时候,父亲出轨,带着别的女人远走他乡,他母亲悲痛之下跳了河。
独留他一个人坐在弄堂口,等早已不在的父母回家。
我妈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资助他到高中毕业。
那个年代,我们家条件也好不到哪去,连吃根五毛钱的冰棍都是奢侈。
可我妈硬是托举出了两个大学生。
每次下了晚课,我妈总能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糕。
北方的夜晚很冷,鸡蛋糕却是热乎的。
我妈说,吃了鸡蛋糕,人这心啊,也会变得暖烘烘。
十八岁的叶苍岩低着头小口吃着,眼睫下蒙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
然后郑重地抬起头,对我妈说:
“赵母,我以后也要和您一样,帮很多很多的人,让她们吃饱穿暖有学上!”
他说的信誓旦旦,十八岁的我也和他一起用力点头,
“妈,我也会!”
青葱岁月中,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在善的传承里,许下对我的承诺。
回忆纤毫毕现。
那年爱意的藤蔓疯狂生长,紧紧缠绕住心脏,而今却生出倒刺,剜得我如痛如摧。
明明曾经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忽然间烂了。
泪水打湿了怀中的鸡蛋糕,我忽然间想起,妈妈说过,
烂掉的鸡蛋糕,哪怕回笼蒸过,也是不能再吃的。
......
尚未在悲痛中缓过来,叩门声打断了思绪。
声音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了别人。
我对叶苍岩已经太了解,哪怕从叩门声和脚步声我也能分辨的出他。
这般谨小慎微,绝不是他。
我开了门。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站在门口,衬衫洗的发白,头发理的很整齐。
是我的资助生沈安。
他捧着一篮鸡蛋,一个个擦拭的干干净净。
声音小心却欣喜,“姐......姐姐,我来了。”
强忍住心中酸痛,我看着塞得满满的竹篮,失笑道:“这么新鲜的大鸡蛋,全都给我吃?”
见我不嫌弃,他甜甜地“嗯”了一声。
沈安是个细心的孩子,很快注意到我发红的眼眶。
我吸了吸鼻子,接过鸡蛋,挤出笑容,“姐姐没事。”
他眼神微微瞥向叶苍岩和陈暖暖离去的方向。
却又没问什么。
我为他的懂事欣慰,侧过身子道:“沈安,进来坐会吧。”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拒绝:“姐姐,我就不进去了,怕弄脏了你家。”
外面下了大雨,他裤脚沾了许多泥点子,衬衫也湿透了。
我叹了口气,将他拉了进来,从叶苍岩的衣柜里找了一身衣服给他。
他慌忙摆手,“这怎么可以,这可是姐夫的衣服。”
他称叶苍岩为姐夫。
我摇摇头,平静垂眼,“他不会是你的姐夫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刹那,我看见了沈安眼底的欣喜一闪而过。
叶苍岩的衣服在他身上刚刚好。
我资助了沈安六年,眼看着他从小树长成大树,心中不由得一阵欣慰。
恍惚间听见肠鸣,沈安尴尬地捂住肚子。
我笑了两声,转身走进厨房。
他送来的鸡蛋很多,刚好可以拿来蒸鸡蛋糕。
谁知鸡蛋糕刚蒸上,叶苍岩忽然回来,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凉意。
“林之,我回......你怎么在这?”
他盯着沈安,眼神晦暗不明。
沈安从沙发上站起来,点了点头,“姐......哥哥好。”
叶苍岩视线忽然锁定他身上的穿着。
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揪住沈安领子,
眸子阴翳无比,“你,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