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盯着老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心里默数:「五、四、三、二……」
大门开了。
我妈穿着拖鞋欢天喜地张开手。
下一刻,熟悉的尖叫声袭来。
「贱人。」
「烂货。」
「下不了的母鸡。生不了儿子还败我财运,他妈的。」
咒骂声,盆碗和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响,夹杂着女人的缀泣声。
我清楚,爸爸喝酒后又去棋牌室赌博。
他心比天高,听信路边的算命,说他天生富贵,妙不可言。
当即就掏了一千块钱给他,潇洒地喝完酒去赌博。
没哪个命,偏偏有大病,一输钱就殴打妻女。
把所有不幸的源头怪在别人身上。
一开始,还会装模做样地乞求原谅。
后来干脆越打越狠,昏迷流血是常有的事。
隔着房门就能听到我妈凄厉的求饶声。
我爸会打得更起劲,就像找到某种荣誉,彰显他的大男子气概。
这次,我没有锁房门。
我爸按着我妈的头撞一下就开了。
她披头散发倒在地上,嘴边全是血。
脸上早已高高隆起,全是青紫,额头破了个大窟窿,凄凄惨惨。
眯成缝的眼里却没有半分怨恨,反而带上几分痴迷。
她挣扎地爬向我,语气可怜:
「小绵,快救救妈妈,疼死了……」
我爸打着酒嗝,眼睛死死地盯我:
「赔钱货,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从前我护母心切,小身躯挡在她身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妈总是深深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看清,那种情绪叫嫉妒。
摸上额头的一条长疤。
那是两年前打得最狠毒的一次,我爸搬起小桌子砸在脑壳上,晕死了两天两夜。
这次,我绝不会夺走属于我妈畸形的幸福。
上一世看我妈被打得这么惨,对着我爸疯狂飙脏话。
想去拦人,反被打得流鼻血。
那时的我,不止哪里来的力气反抗,抄起椅子就砸过去。
没想到我爸死了。
被警察带走做了笔录,尸检结果出来我无罪释放,爸爸死于心梗。
我高兴地跑回家里,路上都在展望未来的美好生活。
可当我看到披麻戴孝的妈妈时,她给我定了死罪。
罪名是谋害亲爸。
要用我的命去偿还。
我跪下哭着跟她解释,她还是怨毒了我。
哪怕家里拆迁后,她二嫁给当地的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家庭,富裕优渥的生活并没有磨灭她心中的恨。
反而愈发浓厚。
她三天两头去派出所闹,说我谋杀亲爹要把我抓去坐牢,次数多了,身边的同学都用一样的眼光看我,流言四起。
公安局的叔叔阿姨都为我鸣不平,可清官难断家务事。
接着她又在学校门口闹,在网上闹,把我渲染成克死她丈夫的恶毒女儿。
把自己包装成艰难的孤苦女人。
手上拿着大几万的包,一个月的生活费给五十。
我被洗脑太久,对她有很深的愧疚和舔犊之情。
曾经深陷在烂泥一般的家里,遭受我爸惨无人道的家暴,我无数个夜里看着她身上的伤,发誓要带她远走高飞,远离不幸,过上好生活。
可她利用我对她的感情,在二十岁生日当天,谎称为我庆祝,将我从五楼推下。
痛苦濒死的前一刻,我才想明白。
原来,她本身就是不幸。
无药可救。
从前深爱母亲的女儿早就被她亲手杀死。
脚边的凳子没有一如前世那般砸过去,我沉默地倒下一杯水给爸爸。
这口锅休想甩在我脸上。
可能是我没反抗引起我爸的愉悦,他把我妈拖出去。
在她愤恨的目光中,坚定地关门,落锁。
我毫无睡意。
凌晨三点,隔壁上班的两个小伙把门踹得哐哐作响,怒骂道:
「吵你麻痹,劳资明天要上班,再让我们听见一点动静,别怪我们报警。」
闹剧才落下帷幕。
透过窗户的月光,冰冷寂静,我无声地庆祝着自己的新生。
一墙之隔的响亮呼噜我听过无数次,我想,这也是妈妈喜欢的吧。
我不会再干涉她的人生,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