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铁青着脸进门，将杀猪的刀往桌子上一砸，叹了口气：
「那陆知衍进京赶考莫不是死在京城了不成？」
「过了今天你就是十八了，多少男儿上门求亲你都不肯见，就非要等他吗？」
我笑着拿过刀放在一旁，给爹爹倒了杯茶，安慰道：
「好了，爹，陆郎说过，等他中举一定会回来迎娶我，急什么？」
「难不成爹爹你已经看够我这个女儿了？」
我委屈地眨眨眼撒娇，爹爹果然缓和了神色。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有些出神：
「爹爹怎么能看够咱们娇娇呢，是你娘死前嘱咐过我要把你嫁个好人家。」
「爹爹是害怕，那个陆知衍并非良人啊！」
爹爹这担忧并不是假的，陆知衍进京赶考这些时日，一封书信都没来过。
本就对陆知衍不喜的我爹，现在更是对陆知衍印象加坏。
即使我心头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笑着给爹爹夹了一筷子菜：
「女儿知道了！」
「今天是女儿的生辰，这是女儿亲手做的桂花糕，爹爹尝尝。」
爹爹见状，收起一身戾气，执起筷子开始吃饭。
我则心头直跳，硬是一口都吃不下，只觉得胸口发闷，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小冉小跑着进门，大叫道：
「姑娘，姑娘，京城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我立刻站起身小跑出去。
京城的人。
是陆郎派人来接我进京了吗？
他果然还是记得我的，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誓言。
然而到了门口，却只有一个箱子，还有一个奴仆打扮的人。
再无其他。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却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试探性问道：
「是知衍让你来的吗？」
那人点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可怜：
「陆大人中了举，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识，现在已经被陛下赐婚于郡主，择日完婚，不方便来这种乡下，特差小人前来和姑娘说一声。」
「这是陆大人特地叮嘱小人送给姑娘您的。」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只觉得浑身发冷，怔怔地看着那个箱子。
小冉忙上前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白银。
喉咙里似乎有一股腥甜，我强行压了下去，再次开口问道：
「知衍，不，陆大人，还说了什么吗？」
那人点点头，一字一句道：
「陆大人说了，之前的话作不得数，还希望姑娘自重，再遇良人。」
再醒来，是第二日了。
小冉见我醒来，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
「姑娘，你终于醒了！昨夜你突然晕倒，把老爷都吓坏了！」
「我现在去叫老爷！」
「小冉。」
我强撑起身体，喊住还未出门的小冉。
「姑娘？」
我抬头，正看到镜中的自己，嘴唇毫无血色，眼中尽是绝望。
我突然明白为何茶楼里的说书人都说，男人是负心郎。
我本以为，陆郎是那个例外。
但我不懂，为什么？
只因为那人，是郡主？
还是因为，是陛下赐的婚。
我虽是屠户的女儿，却也懂得皇命难违，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我可以大大方方送给陆知衍祝福。
我不是什么纠缠的主，但现下我却存了心要弄清楚缘由。
「小冉，别告诉我爹，备马，我要去京城。」
去京城的路不远，大概三日就到，我硬是赶在了第二天午时到了。
一路询问下，在天黑前，我终于找到了陆知衍现在居住的地方。
高门大户，门匾上还挂着高高的牌子，我不太认得字，但看起来格外华丽。
看来前夜那人说得没错，陆知衍确实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我刚上前两步，守在门口的仆人就拦住了我：
「这里是县丞府上，你一个乡野村妇来做什么？！」
我红着眼不肯离开，重复道：
「我要见陆知衍！」
「大胆！陆大人的名讳其实你一个贱民能叫得？！」
「我要见陆知衍！」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厮见状只好拉着我小声道：
「陆大人则日要与郡主成婚，事情繁多，无法见你，改日再来吧！」
我摇头，刚要再次重复，大门打开，陆知衍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他与我记忆里的不同，一身锦衣，连头发丝都被打理得极好。
我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袖口，颤抖着声线问道：
「陆郎，你可还记得我？」
陆知衍眼中似乎有一丝不忍的眸光，但还是毫不犹豫甩开我的手，冷冷盯着我：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赶紧走吧！」
我摇头，再度上前：
「为什么？知衍，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明明说好了中举后会娶我，我——」
「来人！将这泼妇打出去！」
「哪里来的泼妇，妄想攀上关系？我一身清明，心中只有郡主，可没有说过要娶你，我看你是得了癔症！」
说完，陆知衍丝毫不留情，拂袖转身往里走，任由我被人拖了出去。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
原来，不只是因为陛下赐婚，还因为她是郡主。
陆知衍早就忘了在城里时同我许下的山盟海誓，在现在的他眼里，我只是个乡野村妇。
何其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路人也少了，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口袋里揣的银两也不知所踪，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我怅然若失地找了处干净的府邸下坐着，恍然间看到一个男人从马车上下来，陆知衍还跟在他的身后殷勤道：
「叔叔，您看——」
「你和锦绣还未完婚，别叫我叔叔。」
男人的声音吊儿郎当，平淡的语气中却让人听出来几分冷意。
陆知衍打了个激灵，连连点头跟在他身后，刚要开口却眼尖地看到了我。
他脸色一白，立刻回头指使道：
「把那人赶走！别让她脏了王爷的眼！」
「等等——」
男人的视线透过大雨落在我身上，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转移了方向，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有些害怕。
听爹爹说，京城里的大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眼前这人能让陆知衍低三下气，定是高位的人。
我堪堪起身想要离开，却腿麻地朝后摔去。
和我想象的不同，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原本紧闭的眼豁然睁开，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杀过人？」
「你杀过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