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多个部分已经被重度烧伤。
因呛入的浓烟过多,我的呼吸也越来越弱,眼前白茫茫一片。
“薇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到沈肆年的声音,我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我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意对他说:
“老公,我浑身都好痛啊,还有孩子……”
“肆年?是肆年吗?”
身旁躺在滑动病床的女生忽然开口打断我的话,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
我偏头望去,就看到她直愣愣地盯着沈肆年看,眼眸水光潋滟。
而沈肆年的反应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如此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不敢置信,甚至是——爱意。
他再也不看我一眼,眼里就只有她的存在。
强烈的痛感再次袭来,我费力地勾住沈肆年的衣袖,颤声道:
“我的小腹太痛了,快给我安排手术……”
话音未落,女生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地开口,“肆年,我好难受。”
“不过我好高兴还能再见你一面,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
她扬了扬嘴角,笑得一脸满足。
沈肆年脸色骤变,甩开我的手快步走到她身边,“芊羽,你哪里受伤了?”
他语气焦急,满脸心疼,“你别怕,有我在!我是医生,不会让你出事的。”
芊羽?陈芊羽?
原来她就是沈肆年那个不告而别的初恋。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时,是在我和沈肆年结婚前夕。
他的朋友忽然给他发来一条信息,“终于舍得放下陈芊羽了?”
沈肆年一向稳重,当时却失神了很久,眼眸深处浮现几分落寞和阴郁。
我心里止不住地发凉,和他大吵了一架。
一番歇斯底里后,沈肆年从背后抱住了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我最艰难的时候,她不愿意陪我吃苦,毫不犹豫就跟着新欢出了国。”
“我绝不会对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
“薇薇,信我。”
他说这话时,神情坦然,语气笃定。
所以,我信了。
可现在她的突然出现,让我清楚地明白,他从未放下过陈芊羽。
这就是白月光的杀伤力吗?
可我现在不能让步。
“沈肆年,我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必须先救我。”
我拼尽全力扯住他的胳膊,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包裹住了我的全身。
可孩子和求生的本能让我就算痛死也不可能放手。
沈肆年愣在原地,眉头皱得厉害。
看得出来,他此刻陷入了两难,而我也在等着他的宣判。
“肆年,没关系的。”陈芊羽自嘲地笑笑,“我没有家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你的妻子和孩子重要。”
沈肆年瞬间急了,“不许瞎说,我在乎!”
看向我时,他蹙起眉头,一根一根用力掰开我的手指,
“芊羽怕疼,不是我主刀手术她会害怕的,你别在这个时候说谎跟我闹!”
心上仿佛生生被凿开了一个窟窿,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天呐,好多血!”
身边似乎好多人在喊,“医生,快来啊,这个人流了好多血!”
小腹一阵阵剧痛,眼皮仿佛不是自己的,又沉又重。
可我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望向沈肆年离开的方向。
他推着陈芊羽往手术室跑,神情着急又心疼。
从始至终,从未回头看过我一眼。
我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周围是浓重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睡得很累。
睁开眼,还以为仍然在梦境。
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我抬头望去,就看到风尘仆仆的夏培培。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她嘴唇颤了颤,忽然掉下眼泪。
我怔怔地看着她,直到那张熟悉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才意识到自己也流了眼泪。
“你怎么回国了啊?”
“你以为我想回来啊?”
她语气很不好的蹲下身,替我掖了掖被子,声音忽然沙哑而轻微,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她脸色猛地一变。
“怎么了,培培?”
我以为她是后怕,刚想安慰,就看到她眼泪大颗大颗掉。
双手颤抖着掀开被子,“薇薇,你的腿……”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映入眼帘的是空空如也的左腿。
脑子嗡的一声。
我呆滞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沈肆年那个人渣呢?”培培咬牙切齿,额头甚至隐隐绽出青筋,“等着,我这就去找他!”
我木然地掀起衣服,那下面,是大块大块丑陋又可怖的烧伤。
动作僵硬地抚在小腹上,很空很空,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剧烈的痛楚密密麻麻地缠了上来,像是蜘蛛网一样,缠得我透不过气。
这时,沈肆年忽然打来电话。
接通后,他含着怒火的声音传来,“程书薇,你让你朋友过来发什么疯?”
“芊羽刚动完手术受不了刺激,你赶紧来把你这疯子朋友带走!”
电话那头很嘈杂,清晰能听到培培失控的怒骂,
“沈肆年,你这个人渣,还敢让薇薇过来!”
“你知不知道她才刚刚流完产,就连左腿也因救治不及时被截肢了!”
“你现在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让她过来?!”
沈肆年呼吸一滞,骤然噤了声。
“怎么会呢?”陈芊羽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当时我也在场。”
“我是亲眼看着薇薇姐跑出去的,不应该会因为受伤而截肢的。”
几乎是她尾音落下的一瞬间,沈肆年的指责就接踵而来,
“程书薇,你和朋友还真是一丘之貉,谎话张口就来!”
他似是对我失望至极。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联合你朋友来演这一出戏。”
“但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很忙,没时间陪你演苦情琼瑶剧。”
嘟嘟声响起。
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先不谈陈芊羽的话满是漏洞,在这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她怎么可能知道我。
就提我们现在同在一个医院。
可他却不愿花一点时间来看我,就已经坚定地信了陈芊羽的话,认为我在说谎。
原来人绝望到了极点,内心竟然是极度的平静和麻木。
我擦了擦眼泪,彻底坚定了要跟沈肆年离婚的决心。
已经偏航了的人,留着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