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景泽脚步一顿。
他当然知道苏鹿予的圈子不欢迎他。
苏鹿予是国内理论物理年轻一代的领头人,清北最年轻的女教授。
她的同事们也自诩高级知识分子,总是看不起他的学历,认为他比不上谭嘉硕,不配陪在苏鹿予身边。
其实他并不认为自己差在哪里,但为了苏鹿予的社交关系,以往他总是能忍就忍的。
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忍的必要了。
邝景泽深呼吸,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看见他,却没有半分被撞见说坏话的不好意思,反而调笑道:“哟,景泽来了,我们正开玩笑呢……”
窸窸窣窣的笑声里,邝景泽也扯唇一笑:“是挺好笑,不知道你一年工资加起来有没有我一个月奖金多?怎么就能活得这么自信呢?”
整个包厢霎时雅雀无声,都震惊地看着这个以往任人调笑,半个字也不说的人。
刚刚说话的男人更是脸色又青又红。
苏鹿予抬眼看了邝景泽一眼,冷淡开口:“邝景泽,这种玩笑不好笑。”
邝景泽也看向苏鹿予。
其余人开他‘玩笑’,她不理会,他反驳,她就会说话了。
本质上,不过是因为她和这些人的看法是相同的。
她也同样看不起邝景泽的学历,也觉得他比不上谭嘉硕,更认为自己在将就他……
邝景泽胸口一闷,便见谭嘉硕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打圆场’。
“哎呀,景泽从小脾气就是这么大的,大家别跟他计较。”
这绿茶发言的茶味简直要熏死人。
按照邝景泽以往的脾气,只怕直接就要和谭嘉硕吵起来了,但奇怪的是,做出放下苏鹿予的决定后,他居然懒得和谭嘉硕计较了。
邝景泽呵呵一笑坐下了:“是,谁让我脾气大呢。”
谭嘉硕见邝景泽居然没和自己吵起来,才是最惊讶的。
等邝景泽坐下好一会儿,席上众人才又开始讲话。
有人还故意大声:“老陈,这次你的课题可是国家级项目,光是研究经费就有几千万。”
“可不像某些人,赚的都是黑心钱!”
邝景泽也懒得和这些人再说,反正这次以后也见不着面了。
只是看着对这话无动于衷的苏鹿予,他终究还是心中一哂,为自己感到悲哀了几秒。
而开席后,谭嘉硕刚夹起一个香辣鸡翅,却见苏鹿予拧起眉:“你不能吃辣的,胃不想要了?”
苏鹿予是一个生活白痴,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邝景泽写张便利贴,告诉她该怎么做。
这样一个对俗世一切事情都不在乎的人,却还能记得谭嘉硕的每一个习惯……
邝景泽本来就没胃口,现在更是吃不下一口。
聚会结束时,苏鹿予抢先去结了账,他们在前头走着,邝景泽在后头跟着。
邝景泽突然想起,谭嘉硕出国前,他们三个人就是如此相处的。
后来谭嘉硕出国了,邝景泽终于成了苏鹿予的男朋友,他从苏鹿予的身后也终于走到了苏鹿予的身边。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一切。
可原来只要谭嘉硕回了国,一切又都会变回原样。
三人走到酒店门口,苏鹿予认真地看向谭嘉硕问:“有人来接你吗?”
谭嘉硕点了点头,回道:“我姐马上到了。”
此时,门口停下一辆车。
车门一开,一个孩子猛地扑向了谭嘉硕:“舅舅,生日快乐!”
下一瞬,那孩子见了苏鹿予,便撒娇道:“舅妈!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邝景泽愣了一下。
苏鹿予下意识看了邝景泽一眼,却先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又嘱咐谭嘉硕道:“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谭嘉硕朝她点点头,又看了邝景泽一眼。
他眼底没有炫耀,却像是在告诉邝景泽:看见了吧,我和苏鹿予之间的关系就算断绝五年,也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目送车子离开后,苏鹿予才回头对邝景泽道:“走吧。”
邝景泽顿了顿,才跟上了她的步伐。
两人上了车,苏鹿予才开口解释道:“以前和那孩子关系还挺好的,没想到嘉硕没告诉她我们分手了。”
邝景泽闻言转头看向她,车里没开灯,他只看见她一半面孔藏在阴影里,露出的一半也看不清神色。
邝景泽思量着她的解释,最终也只是轻笑一声。
产生误会的是那孩子,刚刚苏鹿予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向那孩子解释清楚,她不说。
现在却反而来向自己解释……
你说好不好笑?
邝景泽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苏鹿予没得到回应,看向他,视线不由停在他的蓝色衬衫上。
当即眉头一拧,便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再穿蓝色衬衫了,不好看。”
邝景泽闻言,心便是一颤。
到底是自己穿蓝衬衫不好看,还是苏鹿予只喜欢他穿得像谭嘉硕?
邝景泽闭上眼,不说话了。
苏鹿予见他不说话,也冷了眼,目视前方一言不发了。
回到家中,邝景泽先到了书房。
他马上要去德国,自然要学好德语,好在他从前就有德语基础,现在重学也不算困难。
他没有避着苏鹿予学习,但她也没有问,对他在做什么似乎毫不关心。
第二天,华航的案子第一阶段正式达成意向。
邝景泽顺势举办了一个酒会,邀请了好些金融圈内人,最后大获成功,他也第一次在酒会上喝醉了。
邝景泽的好友兰伯特皱着眉头问:“你们也不拦着点,真让他喝醉了。现在怎么办?”
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主意。
“邝景泽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要不然给那个谁一个机会,她不是喜欢邝景泽,叫她送他回家呗。”
兰伯特轻啧一声,正打算自己送邝景泽回家,便见他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的名字是“鹿予”。
兰伯特接起,开了外放。
一个声线淡漠的女声随即响起。
“邝景泽,你在哪?怎么现在还不回家?”
女人的话语虽冷淡,但也证明了她的身份。
邝景泽真有女朋友!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只有兰伯特为这人话语里的冷漠皱起了眉,开口道:“你好,我是邝景泽同事,他现在喝醉了,你能来接他一下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
女人的声线无端骤冷:“地址。”
有人连忙说了地址,电话才被那人挂断。
几个同事更惊诧了,议论纷纷。
“几年了,我从没听过邝景泽还有女朋友。”
“就是啊,邝景泽加班那么多次,从没见过有人来接他。”
只有兰伯特望了眼喝得满脸通红的邝景泽,莫名叹了口气。
苏鹿予赶到会场时,邝景泽的酒劲已经散了一半了,正坐在沙发里发呆。
苏鹿予走到他面前,他也只会呆呆看着她不说话。
苏鹿予飞快而仔细地打量完他,才冷冷地开口质问:“有必要吗?”
有必要为了一个工作,喝到这个程度?
邝景泽脑中迷糊,却下意识想回句“当然有必要”。
可他能察觉到苏鹿予的不悦,便没有呛声,只拽着她衣角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苏鹿予胸口莫名堵闷,跟旁边正打量她的兰伯特打了声招呼,就将邝景泽扶起来带走了。
然后一上车,邝景泽就在副驾驶睡着了。
苏鹿予无意识扫了一眼。
看见他今天风衣里穿的是白色衬衣,眉头顿时松了。
果然,这样好看多了。
至少比蓝色好看,没有那么勾人了。
回到家后,苏鹿予就将邝景泽带进浴室,本想叫他清醒清醒,却被他拽着手臂拉了下去。
胡乱的吻落在她脸上,锁骨上。
苏鹿予眸中欲色翻涌,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便吻了回去。
一切归于平静。
邝景泽趴在床上,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可身体却连翻转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鹿予慢条斯理地从浴室出来,大概是满足了,眉眼难得温柔。
忽地,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见来电显示是谭嘉硕,她立即接起电话。
只听谭嘉硕慌张声音传来:“鹿予!我做菜时不小心把锅烧了,现在锅着火了怎么办?”
苏鹿予猛地脸色一变:“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她便去换衣服,见邝景泽正灼灼盯着自己,她下意识说了个借口:“研究所有急事,我得出门一趟,今晚不用等我。”
她说完,也没管邝景泽反应,飞快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随着一声门响,这个家再次陷入了冷清。
邝景泽始终一言未发,只是难堪地闭上了眼。
他们才耳鬓厮磨过,甚至余温未消,她就迫不及待要去另一个男人那……
不知过了多久。
邝景泽的手机也响起。
他拿起一看,却是同一个人,谭嘉硕。
邝景泽忽然有种直觉,这是谭嘉硕要给自己的下马威。
他听着阵阵铃声,最终还是摁下接通键,谭嘉硕深情的声音便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鹿予,我们和好吧。”
“你还爱我,对吗?不然也不会我一个电话,你就从邝景泽身边来到我这。”
邝景泽呼吸一滞。
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机。
苏鹿予沙哑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确实还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