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王妃的气又不顺了。
善堂里的男女老弱皆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独有一个小童直起脊背。
「我们是受了天灾无处可去才来住善堂,不是贱籍,凭什么要日日为你制香?」
王妃仍是笑着,可是大家面色更白,果然下一刻小童被王妃带的狗扑倒在地,哭声一浪一浪散去,最终只剩下野狗餍足的吠叫声。
「就凭善堂如今由我接管,想白吃白住不干活?表哥惯着你们,我可不惯。香方就在这里,今夜我入睡前必须看见秋水香,否则你们以后都不用睡了。」
漆黑的桌案上,香方就那样躺着,笔迹清晰而秀美,像翰林院的墨宝。
可在场之人捏紧拳头,神情惨淡。
秋水香价值连城,一寸可比一家五口半年口粮,若是背过香方足可发家致富。
但这香根本就制不出来!
无论是香粉还是香丸,又或是线香,在点燃后只有几息的清香,随后是阵阵恶臭,而香粉如被雨淋迅速散开。
可这香方是王妃亲去陀罗山庄求来的。
「表哥忧心水患,彻夜难眠,巫医说只有秋水香能让他入睡,我历经千辛万苦将香求回来,你们却不好好制香,一定是存心想害表哥!」
谋害王爷,是要杀头的大罪。
有人连滚带爬地跪到王妃面前。
「前天夜里我亲眼看见她在摆弄香炉,她是制香师,她一定会!」
人群如潮水分流,在树下刨地龙的我猝不及防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妃看向我。
「你是制香师?」
我神色一凛,猛地摆手,「我不是。」
瞬间有人将我摁倒在地,四处翻找。
还有人去到我房间,出来时扔出一个包袱。
香粉、香丸、碾槽等悉数被倒了出来。
王妃一脚踩碎香丸,将香粉踢到我脸上。
「你似乎看不起我,不想为我办事。」
看着我艰难呼吸,笑得更加开怀。
「制香师都是有骨气的,我最擅长收拾制香师。秋水香,天黑前我要看见,不然。」
离开时轻飘飘看我一眼,「便用你来做这个秋水香。」
我勾了勾唇。
我信她说的是真的,她会拿活人做香。
可我说的也是真的,我不是制香师。
我是被制香师捡回的孤女,只会制毒。
在被阿姐带回香谷之前,我是陀罗山庄培养的毒女。
庄主每天让人给我们灌下活的蝎子,蜈蚣,以及红头蛇。
然后再挂一粒缓解痛楚的药在树枝上。
我不争气,打不赢他们,也抢不到药。
在我要被活活痛死,向庄主求饶时,阿姐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没必要求这样的畜生。以后,你跟着我走。」
「陀罗山庄用毒,忘忧香谷用香,怎么,忘忧香谷的制香师也开始研究毒了?」
「也是,医毒同源,你们忘忧香谷自诩解人烦忧的在世仙人,能救下一个毒女,那可真是仙人喽。」
阿姐并未理会庄主的刺讽,用秋水香的香方换我离开。
香谷的制香师都说我浑身带毒,早有一天会害死整个香谷的人,让阿姐将我赶走。
可阿姐说:「这世上谁又是天生带毒,以后阿离就是我的妹妹。我既然身为制香师,能做出生腐肌,解病痛的香,就能救我妹妹。」
在阿姐身边的那些年,我终于活得像个人。
可是半个月前,阿姐下山了。
「王爷是个好人,爱民如子,将永宁郡治理的很好。」
「即便他不请我下山,我也会去救他。」
「放心,阿姐去去就回,一个头疾而已。」
是啊,一个头疾而已。
三天,阿姐便为永宁王缓解了头疾。
离开的时候,永宁王送了阿姐一斛东珠。
只是一份谢礼,寄住在王府的表姑娘赵蓉月却咬碎了牙根。
在阿姐回山的路上绑了阿姐,自七窍灌下那道治好永宁王头疾的香,然后从头到脚涂上沉香粉。
天祭上,大香燃烧,气味芬芳,三日不散。
圣心大悦,封赵蓉月为妙手娘子,赐婚永宁王。
踩在香灰上,赵蓉月笑得畅快:「沉香,檀香,降真香,要我说,用制香师做的香才是最好的香。」
「只是香终究是香,无用的废物,不过能助我一臂之力,是你的福气。」
是的,香终究是香。
可毒却是要命的。
那便由我这个废物再送她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