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翊又偷偷钻我被窝了。
清早被阳光晒醒,我推了推在我胸前乱蹭的脑袋。
「去去去,多大的人了,还要抱着睡?」
江翊迷迷糊糊地嘟囔:「昨晚上值夜班,太困了,哥,让我再抱会儿。」
看他一脸倦容,我不忍心硬把人叫醒。
江翊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却被我娇惯得不像样子。
算了,反正次卧就是个摆设,床单我都俩月没换了。
正想起身下床,江翊哼哧一声,翻身压住我的腿。
「别走嘛,一起睡。」
肉挨着肉,我猛地一僵。
江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我虽然大他十岁,但也宝刀未老,火气正旺。
这大清早的,谁还没点反应呢。
但跟自己弟弟同时反应,就有点尴尬了。
江翊这不知死活的,还闭着眼凑近,往我身上磨蹭。
我一巴掌把他拍醒,「干什么呢你?」
江翊迷瞪着半睁开眼,长睫眨动,一脸无辜。
「我就蹭蹭,怎么了,哥?」
还怎么了?
我扬了扬拳头,作势要揍他。
「这是两个男人该干的事吗?都 25 的大小伙子了,不嫌害臊!」
江翊缩了缩脖子,抿唇幽怨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垂下眼睛,小声啜泣。
「我知道了,你嫌弃我,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满足,是不是不想养我了?」
他掀开被子,红着眼圈慢吞吞穿鞋。
「那我走就是了,你以为我愿意赖在这里当累赘吗?可谁让我没有自己的家呢。」
我差点被江翊这副茶里茶气的样子给气笑。
我跟他之间的纠葛,还真是说来话长。
十五岁那年,我的酒鬼爹醉驾,出了车祸,撞死一对年轻夫妻。
老东西两腿一蹬,也咽了气,把烂摊子留给刚考上重点高中的我。
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妈早就跟人跑了,实在拿不出赔偿款,我苦着脸上门求和。
结果到了遇难者家中,一群三姑六婆正吵吵嚷嚷地瓜分财产。
家具、电器全搬空了,连炒菜锅和垃圾桶都不放过。
全家干净得只剩下一个小孩儿。
江翊当时才五岁,蜷缩着抱住自己,躲在爸爸妈妈的婚纱照下,害怕得浑身打颤,硬是绷着小脸,一声不吭。
我挠了挠头,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对不起。」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是肇事者家属,但我没有钱能赔偿你。」
江翊警惕地瞪着我,像只孤零零的小兽,眼圈红得要命,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蹲下来,温声和他打商量:「我给你写张欠条,以后赚到钱再一笔一笔还你,成吗?」
小孩儿不说话,似乎还不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
我尴尬地环顾一圈,换了个问题:「以后谁来养你?要不我跟他们商量一下?」
小孩儿嘴一瘪,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抽噎道:「没人要我,我没家了。」
我喉头一哽,往门口张望。
「刚才那些人难道不是你亲戚吗?」
江翊睫毛上挂着一串泪珠,小手用力抹着眼睛。
「叔婶和舅舅都是来卖我家房子的,分了钱,说不定还要把我也卖掉。」
我目瞪口呆,「不至于吧,贩卖人口犯法。」
小孩儿忽然扑过来抓住我的手指,凶巴巴道:
「都是你家害的,你要对我负责!」
我愣住,下意识想要甩开。
我自己还是个未成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怎么养孩子?
可下一瞬,江翊软了声音,扬着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可怜兮兮揪住我衣角不放。
「哥哥,求求了,带我走吧。」
那天晴空万里,阳光特好,我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发懵。
怀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小孩儿。
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
江翊小时候体弱,隔三差五生病。
我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还要着急赶回去,在医院守着他打点滴。
为了补贴家用,天不亮就爬起来,跟捡破烂的大爷去抢垃圾桶里的塑料瓶与纸箱子。
寒暑假写完作业,四处给邻居干活搞好关系,厚着脸皮拜托人家帮我接江翊放学。
高中申请走读,大学也不敢住校。
因为江翊胆子小,晚上必须让我抱着才能睡觉。
这一抱居然抱了二十年。
从筒子楼搬到教师公寓,我当上高中班主任,江翊也长大,成了最年轻的主治医师。
但一到晚上,如果我不让他钻被窝,这小子就开始眼泪汪汪地卖惨。
眉清目秀的,哭起来谁受得了?
我再次被他拿捏住,无可奈何地重新躺下,用被子把江翊卷回来。
「行了,别哭了,想蹭就蹭吧。」
江翊顿时眉开眼笑,长臂一展,将我抱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