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舟这次认真了?”
“估计是,现在谁不知道他为了那个女大学生跟家里闹起来,家产都不惜得要,就连当初的程漾都没这待遇。”
“那也太委屈程漾了……这么多年给他当牛做马,最后就这么被抛弃了?”
程漾刚到门外,就不偏不倚听见这些话。
里面坐着的都是她多年的老同学,再熟悉不过她和季衍舟曾经的故事。
有人回忆起曾经季衍舟追求她那轰动整个学校的场面,也有人开始猜测今天季衍舟到底会带谁来。
这场没有赌注的赌博,在程漾推开门那一刻结束了。
她一个人到场,来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
足以说明一切。
程漾走进去,出场的一瞬,不少同学都神色瞬变,止住话头。
“程漾!哎呦喂,好久不见,你可真是又漂亮了!”
“漾姐,快来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程漾坐下,笑了下,“就那样,勉强能活。”
老同学估计还想下意识再问问季衍舟,但是话都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从前每次提起她,都一定会再提起季衍舟,反之也是同样,他们就好像绑在一起,又或者是电池的正负两极,在别人眼中不可分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们之间早就崩的不能再崩了。
婚宴即将开始,门外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热闹。本该是新郎作为焦点的一天,却有一位更瞩目的焦点人物出现,如今燕京最大的医疗公司继承人,名下资产过千亿。
季衍舟还是那副老样子,单是站在那比例就优越到胜似模特,只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个女孩,看起来年季并不大,水灵灵的芙蓉花,嫩得很。
众人一下就明白了。
这女孩就是季衍舟如今的心尖宠。
旧情人遇上心尖宠,今晚注定要有大热闹要看。
整个包间,就只有程漾所坐的圆桌上还剩一个位置,管事的原本打算再开一桌,季衍舟却没什么表情地说:“不用麻烦,添个位子的事。”
于是,程漾看到自己的身边多了个凳子,而她原本的位置变得越来越挤。
“你们好,我是温馨。”
女孩小心翼翼坐下,位置恰好就插在季衍舟和程漾之间。
“姑娘别怕,我们都不吃人的。”朋友笑眯眯,“而且季衍舟这人护短,我们要是敢逗你一下,估计能打死我们。”
季衍舟横他一眼。
“知道就少说。”
他护短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和从前一样。
一顿饭,温馨时不时把目光落在程漾身上。
她自然看见了,但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温馨便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您坐我这里吧。”
程漾抬眸,没说话,看她想干什么。
温馨却立刻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慌张:“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您也在这里,不然我绝对不会过来的。”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朋友笑:“漾姐,你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这么怕你?”
程漾很是无辜的轻耸了耸肩,表情淡然:“她是我的实习生。”
此话一出,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
其实,季衍舟最初是通过程漾认识的温馨。
她部门的实习生,还正上着大学呢。
但她并不知道,还是一次酒后,程漾被那群老男人灌的烂醉如泥,从卫生间走出来,天旋地转间,看到了角落里同样喝醉的季衍舟将脑袋搭在女孩肩膀上,他懒散单手环抱着她的腰,很依赖的样子。
那一刻,程漾才知道。
哦,原来他们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季衍舟拽住了温馨的手腕:“坐。”
温馨却不敢,怯生生看向程漾。
看什么看?我是能吃了你?
程漾心底腹诽,对这套白莲举动感到沉默。
季衍舟的声音沉了些:“这么怕她做什么,我在,她还能欺负你不成。”
旁边人都等着在看程漾的态度。她自然不给他们看笑话的机会,主要是她的确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便淡笑着,“是,有季总罩着,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温馨还是有些拘谨,但季衍舟一直耐心地对她低低说着什么,语气轻喃,像是在哄。
这不是程漾第一次见到季衍舟有如此温和的样子。
之前他也曾如此对自己。
但正是因为看到他爱过自己的样子,所以才更清楚的明白,季衍舟这次是真的动了真心。
他爱温馨,甚至爱到不惜和家里决裂,连家业都不要。
这些事都是季衍舟母亲和程漾说的。
她原本是季母最看好的儿媳,都打算准备订婚了,却突然横插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季母也是既生气又无奈。
说来可笑。
她这一生几乎都与季衍舟有关。
从小是孤儿,被季家资助养大,后来被季衍舟看上,成了他的人。
毕业之后,她放弃了去国外百强公司工作的机会,劳心劳力地陪在他身边,做他最真心的左膀右臂。
恋爱脑吗?现在的程漾还能认真评判依据,恋爱脑晚期了。但那个时候年轻气盛,满腔只剩下热血与冲动,总以为爱情可以和钻石一样坚固。
因此这一当,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她孤注一掷,全都砸在了他身上,几乎把前半生都给了季衍舟这个人。
最后却落得个无名无分的下场。
是挺蠢的。
信男人,惨一辈子。
……
程漾转头看向婚礼台。
台上的两位新人是她和季衍舟大学最好的朋友。
当年,他们曾立下誓言,说谁先修成正果,另一对一定要包一个八万八的红包给对方。
但等今天婚礼结束后,新郎新娘就会看到礼单里有两个八万八,分别来自——
“程漾”
“季衍舟、温馨”
婚礼即将结束,准备抛捧花时刻,新娘却忽然不打算抛了。
她举着话筒,情绪激动,哽咽地说:“大学毕业那年,我和阿岩曾与我们最好的朋友发过誓,说如果哪对先修成正果,另一对就一定要包一个八万八的大红包来。今天现场的人太多,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到场,又或者为了逃礼钱干脆不来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程漾也低头轻笑,不忍摇了摇头。
“但如果他们来了,并且做到了承诺,我想把我们今天的幸福都传递给他们……”新娘子将花束举了起来,“季衍舟,程漾,你们自己过来拿。”
突然被点名。
程漾笑着的唇角微微一僵。
空气中一阵凝滞。
附近几桌认识他们的人,都不约而同投来了目光。
就在这时,季衍舟站了起来。
他在众人瞩目之下,走去新娘子面前接下了那束花。
然后,走回了程漾这桌。
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花束递给了程漾旁边的温馨。
“拿着吧。”他亲昵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很低,“就算是他们送给你我的祝福了。”
温馨受宠若惊,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从没想过会被季衍舟如此优待。
霎时,所有目光又都落在了程漾身上。
最该成笑话的程漾顿了两秒,带头鼓起掌,鼓掌声音之响亮。
能察觉到,季衍舟是看了她一眼的。
但那又怎样?
多浪漫,多深情,还不让人鼓掌了?
许是新娘觉得抱歉,仪式结束后来关心程漾,面露歉疚:“对不起,阿漾,我都不知道你们分开了。”
“没什么。”她笑了下:“你知道的,我们从没在一起过。”
新娘的眼神顿时变得心疼起来。
但程漾却早已习惯了。
没有过一个正式的名分,也不算是季衍舟的前女友,虽然这词有点没人权,但当初程漾的确算是“跟”着季衍舟的。
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
有钱就能不把人当人看,就能随意玩弄别人的真心,将人弃之如草履。
有钱人的三分真情,就足以把人感动得涕泪四流。
更何况,他对温馨是十分。
程漾依旧淡淡笑着,目光落在那对壁人身上,有些恍惚,只是忽然想起某年某月,他也曾说她是他的唯一
直到现在,程漾才明白——
唯一也是有保质期的。
季衍舟的爱只在那段时间对她开放,过了期,也就变质了。
“衍舟最近跟你联系没?”
翌日一早,季母一通电话把她叫醒,拉到了商场里。
“联系了。”顿了顿,程漾补道,“昨晚还一起吃了饭。”
这话也不算是完全的谎话,确实一起吃了饭,还喝了酒。
甚至,还看着他给别人送花。
主要是季母心脏不好,程漾怕她听见真话倒地不起,季衍舟还要来找自己偿命。
听见这话,季母总算是放心下来不少:“就该这样,你们俩打小就认识,又在一起七八年,有什么是化解不开的?”
程漾没说话,怕多说错多。
季母大手一挥,去奢牌店里提了七八个袋子,全都是买给她的,“这些都是之前就挑好的,按照你的尺寸买的,回去全都试试,知道吗?”
程漾,“知道了,季姨。”
前些年季母还拿她当儿媳认可,但三年前,自她替季衍舟挡了一刀后,就彻底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那一刀,挺疼的,现在偶尔还会梦见那天的情形。
如果上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大概还是会挨下那一刀,因为后续是季衍舟最疼她的一段时间,给了三千万的疗养费。
人生在世不就图钱图个享受?一刀换三千万,也是值得。
逛街逛到一半,程漾打远就看见了DR专卖店里熟悉的两人。
心觉不妙,她正打算带着季母悄无声息离开,却不曾想季母眼尖,已经瞧见,面色铁青叫了声。
“季衍舟。”
季衍舟和温馨抬头,也看到了她们二人。
到底是名门,季母隐忍着没跟他在自家的商城争执,愣是把这口气掖到家里,才硬生生给了季衍舟一巴掌。
“季衍舟!你还记得你自己姓季吗?带着这种货色来季氏的地盘,你对得起漾儿替你挨那一刀,对得起她这些年为你付出的一切吗?”
挨了一巴掌的季衍舟脸颊微偏,语气没什么情绪。
“付出?”
他将目光淡淡投向程漾,轻笑一声,“别用这么高尚的词,她不过是愿意当季家的一条狗,惦记着季家的钱罢了。”
被他这样的眼神剜着,程漾沉默着,心也很是没出息的被刺了下。
狗?
原来她只是季家一条狗。
算了,其实连狗都不如,谁家狗三百六十五天无休,还要给他陪床替他挨刀。
季母显然被气到:“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难道我说错了?”季衍舟轻描淡写的问道,“倘若我不是季衍舟,而是陈衍舟,赵衍舟,她程漾肯跟我?”
季母指着温馨:“怎么?她就不是为了你的钱!”
温馨害怕缩了下,被季衍舟带到身后,平淡地回答:“她不一样。”
就是这句不一样,让季母气到当场高血压发作。
“你以为她有什么不一样!你以为你又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过仗着自己的身份自以为是罢了,我告诉你季衍舟,你离了季氏什么东西都不是!”
季母被气得不轻,坐在沙发上大喘着气。
程漾从客厅的柜下拿出降压药,递到季母嘴边喂她喝下,又吩咐着保姆把季母送上楼去休息,作为缓和这场硝烟的中间人。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知曾经做了多少遍。
只是,身后季衍舟的声音随之响起。
“母亲能这么讨厌馨儿,你功不可没。”
是他一如既往轻嘲的语气。
程漾背对着他,没动弹:“是,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这全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
“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她回过身,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他。
季衍舟看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晦暗不明。
曾经,她最喜欢他这双眼。
现在自然也最厌恶。
后来,他带着温馨走了。
程漾杵在原地,只觉得小腹上那道疤有点发烫,火辣辣的。
大概是这未全散去的硝烟味道熏得人眼疼,她轻仰起头缓了会儿,消去眼眶干涩的不适,才上楼去到季母身边去安抚情绪,“季姨,没事的。”
季母疲惫沉默了很久,伸手摸了摸程漾柔软的发丝:“委屈你了。”
程漾摇头,“不委屈。”
“傻孩子。”季母看她的眼底满是心疼,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其实这一切她都可以忍受得住的,他的突然离开,他的冷漠相对,一切的重担压在她身上,她都能扛。可就这一个眼神,这么一个轻轻的眼神,让她有点撑不住了。
程漾原本想说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喉咙硬是像塞了团棉花。
隔了半晌,她低垂下头,轻声喃喃。
“谁知道呢。”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后来季衍舟果然为了温馨放弃整个季氏,没再来季氏一次。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他好像真的为了温馨动真格,要和季家敌对。
整个季氏全都落在程漾身上,各方面的压力顷刻袭来,累到病垮也依旧要在酒桌上和别人碰杯,高烧四十度,靠冰酒降温,阎王爷来了都得说她命硬。
到最后,实在喝不下,借着补妆的由头去卫生间吐。
等吐完出来后,程漾走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
也就看到了多天未见的温馨。
她看起来很着急,小跑到程漾身边拽着她的袖子央求起来:“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衍舟哥吧!算我求您!”
程漾有点面无表情,“抱歉,我在工作。”
主要是季姨告诫过她,不允许私下救济季衍舟,否则要急的。
温馨声音却带着哭腔:“可他都要死了!他都要死了你也不在乎吗?你好歹看在他是你老板的份上,救救他好不好!他死了你也没好处。”
程漾看她满脸泪痕。
着实没想到季衍舟会病的这么严重。
不过想想也是,连方便面都不知为何物的富家公子哥,住在一个几平米的地下室里,总要不习惯病一病的。
即使季母不放心他,提前让程漾派人调查过季衍舟的住处。
可当她真到了那地方,看到那墙壁上满是潮湿阴暗的霉斑,以及不到一腿就能迈完的小地方,还是有些意外。
这样的贵气公子,能忍受居住这种地方。
该有多爱?
季衍舟就靠在那把椅子上,往日矜贵斯文的面容带着病气儿,他薄唇无色,轻咳着,听说已经烧糊涂了。
季母只说让他吃个教训,却没让他死,作为“季家最忠诚的一条狗”,程漾带着责任上前踢了踢他的小腿肚。
“季衍舟。”
他咳了几声,肩膀都跟着耸动,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眼看程漾,默默盯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抱住了她的腰,语气有点低,多少带着些和他不符的黏人气息,嗓音喑哑着,“为什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温馨神色微变,怔在原地。
程漾平静的扒开他的手,偏头冲温馨给出诊治结果。
“这不是烧糊涂了,这是烧脑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