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热气腾腾的糕点走到花园。
裴庆之和周牧正坐在凉亭里,说话的声音飘了过来。
“庆之,已经帮你把这个月的十万两银子送给许盼儿了,你可真是个痴情种。”
“蒋延战死,盼儿她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蒋家,很不容易,我心疼她。”
裴庆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出的话却是让我心中一慌。
亭子里,周牧许叹了口气,“圣上为了抚恤蒋家,赐许盼儿县主之位,只是这么一来她便再也不能改嫁,到死都只是蒋家的人,庆之,你这片痴心恐怕是要错付了!”
我看见裴庆之目光望向远处,脸上满是复杂情绪,“无妨,我只希望盼儿能永远开心顺遂。”
如此,这青天白日仿佛霹雳着身,我被钉在花园门口动弹不得。
“庆之,当初你瞒着楚瑶,给她祖父那杯喜酒里加了断肠草,你为许盼儿付出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
“为了盼儿,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楚延年那老匹夫只有彻底死了,许盼儿她爹才能登上阁老之位。”
“那楚瑶呢?她那么爱你,万一被楚瑶知道了这一切,怎么办?”
裴庆之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放下杯子。
“楚瑶嫁进了我国公府,一生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宠,也不算亏待她。”
我双手微颤,狼狈地逃回了花厅。
二月里,日头暖融融的,我的心里却寒凉刺骨。
当年,我祖父病危却一直强撑许久,只因为他想要看到我出嫁。
我盼着未婚夫蒋延从边塞早日归来,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和许盼儿成了亲。
祖父气得咳了血,我心急如焚时,竹马裴庆之登门提亲,我立马答应了。
成亲那日,祖父乐呵呵地喝下了裴庆之递上来的酒。
我成婚没几日,祖父就撒手人寰了。
如今细细想来,我曾满感激视作上天恩赐的绝美良缘,竟是引向祖父不幸离世的致命陷阱。
而他这些年对我的体贴呵护,也不过是良心不安的弥补罢了。
所谓的举案齐眉、竹马情深,从头到尾全是谎言和算计,多么荒唐可笑啊。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开门声响起,裴庆之看到我,有些惊讶。
“阿瑶,我还以为你在小厨房呢,正打算给你个惊喜!”
裴庆之语气温柔地能溺出水来,他举起手里的琉璃鎏金发簪,
“我让周牧从西域那边带回来的首饰,你戴戴看,喜不喜欢?”
我又用力掐了掐手心,逼自己平静下来,任凭他把发簪插到我头上。
“很喜欢……”
世人都称赞裴庆之宠妻入骨,常常给我买首饰礼物,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一人。
可他背地里,竟每个月都给许盼儿十万两银子。
我竭力忍住心脏的刺痛。
裴庆之察觉到我脸色不好,眉头皱起,紧张地问,“怎么了阿瑶?”
我摇摇头, “没怎么,可能下午吃得有点积食了,不太舒服。”
裴庆之立刻如临大敌,让下人去喊大夫。
大夫检查一通没什么大碍,他又觉得不放心,递了帖子到宫里求请御医。
我拗不过,一番折腾下来,到了晚上,喝了他端来的热羊乳,闭眼睡下。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就像过去的每一日那样缱绻温柔。
我转过身背对他,泪水无声滑落。
他探了探我的额头,帮我掖好被子,悄然起身,关上门。
我坐起来,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一路从庭院走到西厢花园的侧门。
一个婀娜的身影和裴庆之重叠在一起。
是许盼儿。
我躲藏在暗处,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听说你给楚瑶买了个琉璃鎏金发簪,你倒是巴巴地把好东西送到人家面前,怎么不给我一个。”
“盼儿,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哪里配得上你。”
说罢,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串色泽透亮的玻璃种玉珠串,“这是我找得道高僧每日诵经开光的玉珠串,光是珠子本身就得需三万两。”
许盼儿立刻神色转喜,将那个晶莹透亮的珠串带到了脖子上,珠串在夜色里盈盈闪光。
“对了,盼儿,那十万两收到了吗?
“废话,没收到我会来见你吗?要知道,这整个京城倾慕我的人都排着队呢。”
“盼儿,你……”
“怎么,瞧不上我?蒋延他都死了,我既不能改嫁,难道还不能认识几个男人吗?”
“不是,盼儿,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看我……”
“盼儿,你分明知道的。我爱你,为了你,命都可以给你。”
“知道了,下一次你直接拿着钱来我这儿。”
许盼儿的声音里带着诱惑。
裴庆之眸色一身,紧紧箍住她的腰,深深吻了上去。
安静的夜里,只听见两人动情的喘息。
我蹲下身,一阵恶心。
想起前阵子,许盼儿设宴邀请了京城权贵,请帖也发到了国公府里。
我问裴庆之要不要去,他却郑重地握住我的手,
“楚瑶,县主虽然守寡却广交异性好友,京城中到处是风言风语,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自然是不会去的。”
那时的我深深沉浸在幸福中,庆幸自己找到了专情的如意郎君。
如今,现实狠狠给我了一巴掌。
我悄无声息回到房间。
过了一个时辰,裴庆之蹑手蹑脚上床,看我依旧在深深睡着,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
也好,亲眼所见一切,彻底心死。
我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位高权重,人人又只道他宠妻入骨,贸然提和离肯定不会顺利的。
那三日后,我便彻底消失,告别这一场荒唐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