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被窸窸窣窣的旖旎动静惊醒,赫然睁开眼睛。
向来都是混沌黑暗的视线,此刻竟然逐渐清晰明亮。
月光洒满屋子,映照出不远处的榻上两道起伏纠缠的身影。
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我失明了近半年,竟然能看见了?!
然而,等看清那两人的脸,喜悦的心情直转而下,被搅得粉碎!
那两人正是最爱我的夫君秦涯,和我最信任的侍女云棠!
我浑身发冷,血液刹那间变得冰凉。
不敢置信地收回目光,余光却瞥见檀香木床最里侧的墙上,赫然用赭色胭脂写着几个极小的字,看着让人心惊胆战:【不要让他们知道你能看见!】
这是谁写在这里提醒我的?
被他们知道了又会怎样?
我愤怒的心情渐渐凝固,内心的疑惑和不安汹涌而至,达到了顶峰。
这时,苟且的两人停止了动作,双双朝我看过来。
我自知装睡糊弄不过去,就翕动着嘴唇,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云棠,我渴了,去倒杯茶来。」
云棠应下了,匆忙起身去倒茶。
秦涯整理好衣衫,缓步朝我走来,抬手轻轻抚上我的脖子,声线温柔亲昵:「霜词,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手指冷得像蛇,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意搭着,实则按在了我脖子的动脉上。
与此同时,两人无声地交换着唇语。
秦涯:【如果她发现了,就杀了她。】
云棠:【世子,王妃要问起来,死因怎么说?】
秦涯:【就说世子妃因病暴毙。反正她娘家只是个商人,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人关心。】
云棠:【好。】
我全身仿佛跌入了冰窖,寒气渗到了骨头缝。
这对狗男女,竟然是要我的命!
我吞了口水,尽量让声线不要颤抖:「刚刚——才醒。」
云棠端着杯热腾腾的开水泡的茶,递到我跟前:「世子妃,凉茶来了,奴婢喂您喝。」
我望着那白气沸腾,咬紧打战的牙齿,掌心紧攥:「好……」
下一刻,云棠将烫茶毫不犹豫地倒入我口中!
「嘶……好烫!」我咽下一口茶后,才打翻茶杯,热水烫红了我的手和肩膀。
云棠与秦涯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故意惊慌失措地说道:「世子妃,是奴婢的错!奴婢错将凉茶和热茶搞混了。」
秦涯假装踹了下床腿,在云棠配合的惊呼声中,怒喝:「怎么搞的!还不快去拿烫伤膏!」
云棠声音委委屈屈,脸上却是带着笑:「奴婢这就去拿!」
拿着烫伤膏,秦涯体贴地亲自给我上药:「这些奴婢笨手笨脚的,烫伤了你,都疼到我心坎上了。」
他的眉眼在月光下格外俊美,让我想起,当年就是被他这副皮相迷惑,不惜用嫁妆补贴亏空的世子府。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被他触碰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
「既然你觉得云棠笨手笨脚,那再派别人来伺候我吧。」我忐忑开口,不希望云棠这条背弃主子的毒蛇在我身边。
秦涯面色微冷:「云棠跟了你这么多年,说换就换,未免太没人情。此事不要再提。睡吧。」
明白了,他需要云棠继续监视我,还是没对我解除疑心。
我心绪纷乱地在他身旁躺下,忽然想到,如今这世子府里,连打小一起长大的云棠都能背叛我,除了自己,竟然是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人。
还有,那个提醒我的人究竟是谁?
几天后,秦涯来看我,亲手在我腰间系了个香囊,柔声细语地说:「夫人,快到年底了,我亲手给你做了个香囊,希望来年能长长久久。」
我任由他摆弄,脸上露出感动的笑容:「夫君有心了。」
今日大献殷勤,必有反常,且看他如何作妖。
他带我去王府后花园散步,云棠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夫人,小心台阶。」路过青苔石阶时,他轻扶了我一把,极尽温柔。
一旁的侍女们感慨:「世子对世子妃真用心啊,要是旁人,守着这么个瞎子,早就休妻了。」
我内心冷笑,久病床前都没有孝子。他不是想休妻,他是要杀妻。
大概是眼睛失明后经常喝药的缘故,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只记得害眼病之后的事情,还有之前的一点零星记忆。
关于和秦涯之前的记忆,都是下人们告诉我的。
他们都说他对我情有独钟,至今都没纳妾。
他们还说秦涯为了救我上悬崖,差点把命搭上。
我听着心里一片茫然,最终化为浓浓的讽刺。
原来以前感情曾经这么深?只可惜如今已成怨偶。
我正抬腿迈过青砖,路旁草丛里传来嘶嘶的声响,随着杂草起伏,两条竹叶青蛇蜿蜒着朝我的小腿游了过来。
我吓出一身冷汗,正要条件反射地避开,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深秋季节,哪里有蛇出没?
这两条蛇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一念及此,我眼角余光瞥向秦涯。
只见他停下脚,刻意挪开几步,一语不发,像是在等着我的反应,试探我究竟是不是真瞎。
我回想起早上他刚给我系的香囊,顿时后背发凉。
那香囊有鬼,里面肯定装了能吸引蛇的东西。
眼看那蛇马上就要爬上我的脚背,我假装踩歪了青砖,手舞足蹈地朝另一侧跌倒过去。
「啊啊啊!秦涯!」
秦涯束着手冷眼旁观。
那两条蛇受了惊吓,很快缩回了草丛里。
等我自己狼狈地摸索着爬起来,揉着红肿的脚踝,他才蹲下,神色淡漠,声音却带着心疼:「夫人摔到哪了,我给你揉揉。」
「刚不小心踩翻青砖了。」我龇牙咧嘴,实在疼得厉害。
秦涯边给我揉脚踝,边用唇语和云棠交流:【你觉得她是真看见了,还是假装跌倒?】
云棠唇语回:【让我再试试。】
她捡起一块石子,掂了掂,站在我面前,径直朝我额头扔过来!
感受到了石子带来的风声呼啸,我眼睛眨也不眨,硬是生生地挨下了。
砰的一声闷响,我身子晃了晃,额头一阵剧痛,流下的鲜血模糊了视线。
「有刺客!快护住夫人!」秦涯提高声音大喊,唇角却勾出释然的弧线。
他终究还是信了。
我暗地松了口气,在他怀里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