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清晨,国营机械厂内,工人们陆续到岗。
何清欢身着工装,直奔厂长办公室。
“厂长,我要申请强制离婚。”
厂长一听,眉头紧锁,手里的搪瓷杯轻轻一晃,满脸疑惑。
“清欢,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你们两口子不是刚递了离职报告,准备一起去珠市吗?怎么突然就要离婚?是不是有啥......”
厂长话没说完,何清欢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放在了桌上。
照片上,周琰和一个年轻女人或拥抱,或亲吻,举止亲密,而那个女人,却不是他的妻子何清欢。
照片上的女人,厂长也认识,是周琰的青梅竹马,方韵。
对上厂长眼里的震惊,何清欢苦笑解释:“这才是他想下海的真正原因。”
八零年代,作风问题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丢掉饭碗,甚至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珠市相对开放,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一起了。
厂长终于知道何清欢要强制离婚的原因了,看着她眼中的坚毅,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给她开了离婚的条子。
“对了,厂长,这件事您先别告诉周琰。”何清欢低声请求道。
一周后,等他们出发去珠市的时候,他就会收到这个条子的。
回到职工宿舍,周琰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全然没注意到何清欢脸上的阴霾,只顾着质问:
“我不是和你说了,韵儿也要跟咱们去珠市吗?我让你去供销社帮她挑几件衣服,你怎么没去?”
“韵儿心思单纯,感性得很。就因为这个,她觉得你不待见她,在家哭得眼睛都肿了。”
周琰的话语中满是对方韵的愧疚与心疼。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咱俩结婚后,她更是一直单着。现在她父母都不在了,这世上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怎么能不管不顾?我也说了,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何清欢听着周琰对方韵的声声维护,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酸涩得厉害。
恍惚间,她想起了七年前,她刚认识周琰时的情景。
那时,高考刚刚恢复,她去图书馆借书复习备考,遇到了因办不起书卡而被赶出来的周琰。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为了高考,何清欢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书卡借给了他。
一来二去的,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知道他家境不好,每次见面,她都会变着法儿地给他带吃的、用的,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
两人同时考上大学那晚,周琰用一场浪漫的萤火虫盛宴向她表白,说对她的爱,就像那点点萤火,永不熄灭。
刚毕业那会儿,周琰在毕业典礼上,用大学四年攒下的钱买了一枚金戒指,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她求婚。
他说,此生只会送她一个人婚戒,只会爱她一人。
婚后,她更是央求父母把他引荐进了“金饭碗”的机械厂。
他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她说,他的第二次生命是她给的,对她的恩情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当年的誓言还犹如在耳,可眼下......
就在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悄然走了进来。
方韵穿着白裙,身形窈窕,眼眶微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一看到周琰,她立刻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嘴上却道:“琰哥,你千万别为了我和清欢姐再吵架了,要不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何清欢看着这一幕,却只是冷笑。
因为她,他们之间的争吵还少吗?
早在他们上大学时,方韵就经常跑到周琰的学校找他,给他送饭,帮他洗衣服,甚至公然在学校里与他散步。
每当别人疑惑她与何清欢究竟谁是正牌女友时,方韵总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仿佛何清欢才是那个插足他们感情的小三。这让何清欢承受了无数白眼和指责。
即便后来他们都在机械厂上班,这种情况也并未好转。
好在,周琰当时一直坚定地维护着她,一再强调她才是他的老婆。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会因为她一再争吵呢?
何清欢突然想起了自己母亲当初反对她和周琰时说的话:
“他一直不拒绝,不就是自己主动裂开了缝,等着苍蝇来叮的蛋吗!”
她当时笃定周琰爱她,只觉得真爱可以消融一切。
现在看来,那根她一直介意的刺,并非只是在她心底,其实也一直深深扎在周琰的心底。
而这根刺,她不可能轻易地拔除掉。
在一次次的争吵中,她的心早已疲惫不堪。
如今,她终于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
见她始终沉默,周琰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轻拍方韵的手背以示安抚,大步流星地向衣柜走去。
在方韵这个“外人”面前,他竟毫无顾忌地打开了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毫不吝啬地抽出了十张大团结。
“韵儿,她不带你去买,我带你去!”周琰的话里满是宠溺。
这一百块,可是她两个月的工资!
更重要的是,这笔钱他们之前早有规划,是准备留给未来宝宝的!
虽然宝宝已经不可能再有,但何清欢怎能容忍这笔钱落入一个处心积虑破坏他们关系,还给她寄来亲密照片的外人手中?
她猛地冲上前:“周琰!你疯了吗?你忘了这笔钱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周琰显然没忘,却仍皱着眉说:“钱可以再赚。”
“可我不想给!这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不等何清欢上前抢回,周琰更是直接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半的 钱,递给了方韵,随后冷冷地看向何清欢。
“既然你说是夫妻共同财产,那就一人一半。就韵儿,我的这一半交给你保管。何清欢,余下的你收好,留着去珠市买房子,毕竟你自己也要住的。”
何清欢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却笑了出来。
当年,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结婚后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可是,周琰已经带着方韵转身离开了。
何清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钝痛,也出了门。
她退掉了原本计划一周后去珠市的火车票,转而买了同一天前往京市的车票。
一年前,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她父母双双离职回京市照顾。
当时,她为了周琰,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
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到家后,何清欢找来一个信封,将离婚条子和方韵特意找人拍摄的亲密照片一同放了进去,然后悄悄塞进了周琰的行李箱夹层。
刚放完,周琰恰好回来了:“你在放什么?”
何清欢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依然神色不改。
“是你经常要用到的一些东西,等到了珠市你再打开吧。”
周琰没有多想,亦或是,他压根就不在意,只是随手递给她几个油纸包。
“你还没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我先去收衣服。”
周琰前脚刚离开,方韵后脚就进来了。
看到那几个油纸包,方韵故作惊讶地喊道:
“呀,琰哥就让你吃这些吗?可这些都是我们刚刚吃剩的,打包回来给狗吃的啊!”
何清欢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剜去了一块,生疼生疼的。
她记得这些小吃都是周琰之前带她去吃过的。他曾说,只会带她一个人去吃,这些是他们之间独有的记忆,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她用力握紧了拳头,冷漠地看着挑衅的方韵,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方韵见伪装被识破,索性也不再遮掩,看了眼门外后低声威胁:
“我知道那些照片你收到了,也看到了。琰哥已经不爱你了,你还死乞白赖地和他在一起干什么?”
就算已经决定离开,何清欢也不想让方韵太过得意。她嘲讽道:“我拖着他一天,你就一天不能转正。我就是不想让你如愿以偿,怎样?”
方韵脸上闪过一抹恨意,余光似瞥到了什么。
她突然拿起桌上的油纸包,开速拆开后将食物全部倒在自己身上。
在周琰进门的一刹那,她更是直接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