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夏日,天空湛蓝,阳光如火焰般炽热,将大地烤得滚烫,连空气都在颤抖。
暑热难耐,院中的丫鬟皆三两散坐在廊下纳凉。
其中一个丫头道:
她压低嗓音问:“咱们郡主真是可怜,被抢了夫婿不说,还被咱们老爷下了禁足令。”
另外一个丫鬟道:“什么抢夫婿,晋王一直不承认与咱们郡主有婚约,一直都是咱们郡主死缠烂打的。”
“如今晋王殿下与二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众目睽睽之下,二姑娘是要嫁给晋王殿下的吧。”
“而且咱们郡主也与陈四公子有了肌肤之亲,陈四公子可是与咱们二姑娘相看的,如今可该如何?”
“换亲。”
“郡主喜欢晋王殿下,不会同意的。”
先前说话的丫鬟似是想起了什么,当下瑟缩了身子,连连摇头。
郡主若是嫁不成晋王殿下,必然会闹得天翻地覆。
几个人还想说什么,前面拱门处便进来一个人。
是赵嬷嬷。
赵嬷嬷看着院子里的丫鬟,吩咐道:“老爷已经下令解开了郡主的禁足,你们将门打开。”
“是。”
赵嬷嬷进去,房间内东边一屏风,屏风后是一个拔步床,赵嬷嬷轻声唤了一声郡主,可是没有人回话,心头担忧,快步走过去。
拔步床上坐着一位正是郡主,一双冷墨般的眸,死死盯着她。
吓得赵嬷嬷慌张道:“奴婢给郡主请安。”
以往郡主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
打骂奴仆,乃是家常便饭。
赵嬷嬷领了这差事,心中本就叫苦,可不得不违心道:“郡主,老爷已经决定了,让您与二姑娘一同嫁给晋王殿下。”
温星辰眸光一闪,心头情绪莫名。
上一世,她并未如同父亲所说,让她嫁给晋王殿下。
而是诓骗她嫁给了陈阁老的四子,陈敬亭。
陈阁老儒雅,生下四子,其余三子皆像丞相大人,儒雅温和,唯有陈敬亭是个异类,粗鄙不堪,圈养戏子,是陈家的异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上一世,护着她一世。
上一世,她被诓骗嫁给了陈敬亭,拜堂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就闹腾起来。
新婚当日便和离。和离之后她以公主母亲为由,说服皇帝舅父将自己嫁给晋王殿下,让温如月做侧妃。
这也彻底惹恼了晋王殿下,嫁给他十年,他都不曾碰过她。
后来他登基为帝,要废除她。
是当时已经是大将军的陈敬亭联合一帮老臣给他施压,他才不甘心封后。
他曾私底下跟她说:“既然选择了,就要往前走。”
十年了,她从那个刁蛮任性的郡主,长成了铜墙铁壁之人,自然不再期盼晋王的爱意了。
她想要权势,唯有权势,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宠爱自己,没关系,自己可以养别的皇子,请名师教养,立他为太子,自己成为皇太后,太皇太后,最终将所有欺负她的人踩在脚下。
赵嬷嬷见郡主不吭声,心头以为是风雨欲来的前奏,且早死晚死都是死,她心一横便唤道:“郡主。”
温星辰望过去,与之对视的瞬间,赵嬷嬷只觉浑身血液冷凝,周身酷热消散,恍若置身冰窖。
竟然有一种上位者的气质,让人敬重之余,又不敢放肆。
她小声道:“郡主觉得如何?”
温星辰声音清冷道:“不如何?”
赵嬷嬷尴尬,这位郡主身份贵重,可却蠢笨又跋扈,晋王不喜欢她,她不想如何讨好晋王,却与他反着来。
这如何能讨得晋王欢心啊。
还有老爷,老爷这次真的发了火,老爷寿辰,两位未来姑爷皆来与老爷贺寿,而她却因为晋王殿下多看了二姑娘一眼,便与二姑娘起了争执,还将人推入了水中,自己也被带入水中。
两位姑爷跳入水中救人,晋王想都没想地去救了二姑娘啊。
因为此事郡主被关在屋里五日,眼下郡主又摆出这副模样,是又想要做些什么幺蛾子?
当下没好气道:“郡主说怎么办?”
“我不会嫁给晋王殿下。”
郡主出身高贵,生母是护国大长公主。
公主诞下她后,便上了战场,没两年便战死疆场。
皇帝心念长姐,又怜她年幼丧母,封为华阳郡主。
温星辰的父亲乃是宁远侯,当时亦是皇上的伴读,念及往日情分,准他在娶。
没隔多久,宁远侯续弦进门,次年便生下一女,名唤温如月。
又一年,生下儿子,温如宝。
而自温如月温如宝降生后,温星辰再没得到父亲丁点温情。
而她为了不受欺负,只能跋扈些。
宁远侯听说女儿不想嫁给晋王殿下,惊讶之余,又觉得女儿反应不对劲,莫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唤女儿过来,几日不见大女儿,当她出现在眼前,细细一看,才发现仅仅五日,眼前的人便瘦了一大圈。
原本圆润的面庞清减消瘦了不少,更显得那双凤眸狭长深邃,乍一对上眼,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是个陌生人。
仔细问她道:“你确定要与晋王殿下退婚吗?”
“既无婚约,何来退亲一说。我只是不喜欢他了。”
温长生以为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便道:“不行,你不嫁给谁,谁能娶你?”
“父亲,您不是已经决定要我嫁给陈敬亭吗?我就嫁他。”
宁远侯听后眸中闪现着一抹心虚,他再一次观察温星辰,见她挺直背脊坐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也不知真假。
“你当真愿意?”
“自然,只是爹,陈敬亭可愿意?”前世过得太累,这一世,她不愿意了,选择另外一种方式。
“他怎么能不愿意?”
那也不一定。
前世她说要和离的时候,沈敬亭可是当场就写了和离书,是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可见他心中是不愿意的。
“我想见见陈敬亭。”
“这不合适吧。”
“他下水救了女儿,女儿理应感谢。”
态度诚恳,让人怀疑不得。
“可是你跟晋王殿下的事情?”
“父亲,女儿之前不懂事,如今落了水,突然间明白了,不该强求的东西,女儿不再强求了。且女儿与陈敬亭有了肌肤之亲,不嫁给他,又能嫁给谁呢。只是......”
“只是什么?”
“女儿名声.....之前年纪小,不懂事,不知晓陈敬亭可否介意女儿的名声?毕竟他救了女儿,女儿不能恩将仇报。”
女儿突然间识大体,温长生突然间无所适从了。
沉默须臾,他说了句:“你能如此想最好。爹这几日就差人去问。”
陈相家
本来陈家那日与温家次女相看之时,出那种事,他们本着不宣扬不诋毁的态度,为了维护女方名誉,他们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温家透露出信息要结亲,而且结亲之人还是郡主。
陈家上下都一片凝重。
起因是因为郡主的名声,实在是与她们陈家温和的家风不符啊。
唯有陈敬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爹,你们别担心,这门亲事成不了。”
“你怎么知晓成不了?这可是郡主亲口所说。”
“爹又不是不知晓,那华阳郡主喜欢晋王殿下,喜欢得满城皆知,怎么可能突然间看上我?”
“你也知道她看不上你,你自己倒是会自省?你说你当时为何要去救郡主,而不救温家二女儿,那才是你要相看的人。”
陈敬亭想起那日在水中的情况,他本就救的是温如月,可那女子会水,躲开他,直接扑入了晋王殿下怀中。
哼,攀龙附凤的女子,不娶也罢。
最终家中长辈陈阁老开口了。
“郡主约你相国寺相见。你去见见,负起责任。”
相国寺
温星辰站在后院的一棵菩提树下,静等着陈敬亭。
昨夜她又梦见他了。
她一直在想,若是上一世她没有闹腾,而是选择了屈从,嫁给陈敬亭,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陈家家风优良,即便是陈敬亭不着掉,陈家也会谦让着她的。
至少比嫁给晋王要幸福许多吧。
陈家规矩,儿子四十不能纳妾,若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且他是家中老小,受尽宠爱,嫁给他不用为家族谋划,每日只需要悠闲地吃吃喝喝,赏赏花,品品茶,听听戏了。
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般,为了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将自己磋磨成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太皇太后,实在是不该啊。
“郡主,陈四公子来了。”
温星辰听后,回眸望过去,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纯净镶边。身姿挺拔,一走一动间,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气。
待人走近了,那张熟悉的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如同被工匠雕刻一般,幽暗深邃的眸子中,显得狂野不羁,邪魅性感。
而陈敬亭也在行走间,微微抬眉观看不远处的女子。
她身姿修长,站在菩提树下,阳光下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不得不说,郡主是真的美。
美到让人心动。
当然也仅仅是一瞬间,待走进了,他则随意地坐在石墩上。
“郡主寻我何事?”语气透着玩味。
温星辰语气温和道:“那日你救了我,我理应感谢。”
“感谢?在相国寺?你若是真想感谢我,不如请我去春香楼听个曲。”
“陈公子喜欢去春香楼听谁的曲子?”
“小翠,那姑娘的声音婉转,让人余音绕梁。”
温星辰听后笑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两人在朝堂上相处这么多年了,他动动嘴,就能猜测出他想干什么?
不想要这门亲事?
可是她不允许呢。
“英子,去春香楼将那小翠姑娘带来。”
“你带她做什么?”
“陈公子说她声音好听,我也想听听。”
陈敬亭觉得自己遇上了对手,他本意是想要吓退她,毕竟闺阁女子,不屑于与花楼女子比较的。
尤其是郡主,听说之前晋王殿下去花楼听曲,被她知晓,直接去花楼抓人了。
可是如今她竟然毫不生气?
这不合常理啊。
“听说郡主要嫁给我,怎么郡主是嫁不出去了吗?”
温星辰见他直接,突然间笑了。
笑得如三月春风,勾得人心痒痒的。
陈敬亭无奈移开了目光。
“你不娶我吗?”
“郡主与郡王殿下的事情,满城风雨,郡主觉得我耳朵聋,听不见?”
介意啊?
温星辰笑道:
“陈敬亭,你是没信心能得我青睐吧。”
“笑话,我陈敬亭别的没有就是......”话要出口,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望向郡主,见她笑颜如花,知晓自己要落入圈套。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他突然间正襟危坐道:
“郡主不喜欢我,为何要嫁给我?”
“谁说本郡主不喜欢你了?”
“你喜欢我?”
“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以为我会相信?”
“那你想娶我那妹妹吗?我与令妹只见过一面。这话从何说起?”
“你也看出来了吧,温如月喜欢晋王殿下,而且她们二人早已经勾搭一起了。若是我推测得不错,那日落水,是她故意的,为了便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喜你。”
“......”
“而我也突然间明白了,不是我的,终究不能强求。”
“......”
“今日唤你来,我也是想听听你的意思,你可愿意娶我?倘若不愿意,我也不会恩将仇报,今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可愿意娶我?”
莫名地,他突然间听出她话中的几分祈求,可却又有几分坚毅。
“让我娶你也不是不可以。”
“如何?”
“你之前追着晋王跑的事情满城皆知,从现在开始,你追本公子一阵。”
“一阵是多久?”
“至少让所有人都知晓,你不喜欢晋王殿下,你喜欢我了啊。”
“好。”
“你觉得好?”
“嗯,本该如此。”
温星辰在寺院又待了一阵,随后进宫去了。
宫道上
箫盛听说温如月落水生病,焦急万分,今日便准备出宫探望。
刚还未出宫,就瞧见温家马车。
温家除了温星辰,也没有人能进宫了。
“见过晋王殿下。”
温星辰坐在马车内,并没有动。
晋王箫盛,当今皇上的长子,也是温星辰曾经喜欢的人。
箫盛以为她又是进宫告状的,则道:“温星辰,如月被你害得落水生病,你怎么还好意思进宫来告状?”
温星辰心中冷哼,她不明白,自己上辈子为何这般眼瞎,怎么就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罢了,总归日后也不会再纠缠了。
“莹莹,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