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卿在宴上失魂落魄,醉后呢喃,“长平,我后悔了……”
这话被有心人听去。
不久,傅夫人上门质问,“公主金枝玉叶,为何要做纠缠有妇之夫的下贱之事?”
我办的赏菊宴上,傅元卿的夫人不请自来。
在座的贵女夫人们大都知晓那段过往。
堂堂公主被退婚,未婚夫转头娶了一商女。
听了她那番话,众人神色各异。
我看着气势汹汹的秦九娘,珠翠满头,绫罗曳地,全然不似当年素衣卖酒时的清贫。
只是性子还是同样鲁莽。
我语气平淡,“没有人教你,面见公主该如何行礼吗?”
她脸色一白,身体僵硬的行了礼。
弯腰时似是受了多大的屈辱。
我语气玩味的重复,“纠缠有妇之夫的下贱之事?”
“我记得当初傅夫人未进门前也是知晓傅侍郎有未婚妻的,那时做的,不正是你口中的下贱之事?
秦九娘高昂起头,冷然不可侵的模样,“我与傅郎是两情相悦,我从未主动攀附他。”
我想起当年傅元卿说,他救了一个被王家公子骚扰的卖酒娘。
那女子家贫却有风骨,为救家母,当垆卖酒赚药钱。
王公子给了她大把银子要纳她为妾,被她全扔了出去,又将日日徘徊在她门前王公子告了官。
而主理这个案子的,正是傅元卿。
他敬佩秦九娘的风骨,秦九娘以救命之恩为由日日替他送酒。
一来二去,两人情愫渐生。
傅元卿与我感叹,她与我们这些含金钥匙出生的贵女都不一样。
那时我听了这话并无多大感觉,就算再喜欢,无非也就是纳个妾。
父皇后宫的嫔妃那么多,我自小就知男子的一心一意只是奢望。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秦九娘当街说出不为妾的那番话后。
傅元卿要与我退婚。
我语气平静问他,“你想好了吗?就算你纳再多妾我也不会管你的。”
他摇头苦笑,“阿菅,你不懂。”
我沉默半晌,提了要求,“我想要一座公主府。”
只有成婚的公主才能开府另过,如果退婚,我又要困在那寂寂深宫。
“好,我会上书陛下。”
傅家是世家之首,能左右皇权。
天家子女众多,如果不是傅家求娶我,父皇也想不起我这个女儿。
我同意了退婚,一切都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和痛不欲生。
坦然的接受傅元卿所有的愧疚。
离开前他忍不住问,“阿菅,你有爱过我吗?”
问完又自嘲的笑了,“怎么会有呢,爱一个人不会这么大度。”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不管说喜欢还是爱都是自己难堪。
我的母亲曾是圣上宠妃,只是帝王情爱,来的快去得也快。
当她韶华渐逝,宫中美人愈发多时,皇上对她的新鲜感也没了。
后来遭人陷害,她被幽禁冷宫中,在那里生下了我。
八岁以前,我日日都能听到她倚着宫门,幽幽自语,“陛下,妾身今日穿了您最爱的朱裙。”
我知道,她疯了,一个为爱而疯的女人。
就是在这时,我遇见了傅元卿。
他随母亲进宫赴宴,迷路时遇见了我。
就这样,拉着我走出了那幽深冷宫,见到了光。
后来他成了太子伴读,时常给我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
借此,众人皆知傅家大公子对我的看重。
我的饭菜没有从前那样冷硬,冬天,也有人送来银炭。
那些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也来找我聊天。
我似乎成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这一切都是因傅元卿。
我对他怎会不心动呢?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君心易变。
当他接过秦九娘的壶中酒时,那些情愫已烟消云散了。
“公主尊贵,自然要什么有什么,可我只有傅郎,求公主别再纠缠他了!”
我回过神来,秦九娘已经跪在下首,腰背却挺的笔直。
目光谴责的看着我。
周围的贵女小心觑着我的神色,开始窃窃私语。
她这副凌然的模样,不知情的当真以为是我做了错事般。
我气笑了。
还未出声,一道男声响起。
语气森然,“来人,掌嘴。”
是韩济,我的新婚夫君。
“败坏公主名声,不谙礼度,不修德容,这就是你们傅家门风?”
秦九娘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只听到院外阵阵的巴掌声和呜咽。
席间的贵女们受了惊纷纷告辞。
偌大的厅堂,转眼就只剩下我跟韩济。
说起韩济此人,在京中凶名赫赫。
他出身微末,在边关以军功立身。
近些年北方多战事,他从一兵卒,到如今的大将军,盛名之下累的是皑皑白骨。
乃是人人畏惧的煞神。
可偏又打仗厉害,战胜后已封无可封时,他向陛下求娶公主。
指名道姓要娶我。
众人皆惊愕,皇帝却松了一口气,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公主罢了。
好友赵玉颖为我惋惜,“阿菅,这也太欺负人了!一朵娇花折在那莽夫手中。”
我啃着蜜瓜安慰她,“武将也挺好,说不定哪天就守寡了,到时天高任我飞。”
是的,不管是深宫还是公主府,我都不想待。
“如果我不来,你就任她欺负?”
韩济黑着脸,冷声问我。
“还是说你真对那傅元卿留有旧情?”
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问题却让我如芒在背。
旧情自然是没有,只是这素来冷脸的男人怎么跟发狂的大狗般,周遭都是愤怒抑制到极点的气息。
我倒了杯茶递给他,笑眯眯道,“幸好有将军在,才免了许多口舌,我与傅元卿早已无瓜葛。”
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他还在婚宴上失魂落魄,闹得众人皆知。”
这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呷醋。
可我与他,本就跟陌生人没两样。
想到这,我也没了应酬的心思。
神情冷淡,“连累将军面上无光,是我的错。”
毕竟我与傅元卿的过往是事实。
韩济的气息愈发冷厉。
凝视我,一字一句道,“长平,你现在是我的妻。”
我平静回视,“我会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他神情不明,语气刻薄。
“一个连门都不让丈夫进的好妻子吗?”
他将我对他的抗拒直接挑明。
我无可辩驳,带着几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