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在电话里讪笑,「阿念又不是我的女儿,她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言看着怀里烧得小脸通红的女儿,气不过,「唐颂,抢别人的爸爸,这就是你教你女儿的道理吗?」
唐颂留下一句「你等着」便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裴彧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大发雷霆,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许言,请你找准自己的位置,别妄图用女主人的身份干涉我的生活。」
许言被花瓶碎片割破脚掌,血流不止。她强忍着眼泪,将阿念护在怀里,「阿念生病了!她只想爸爸能陪陪她。」
裴彧语气里带着冷嘲,「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开始,一点一点的失望,逐渐积累,最终变成不可挽回的绝望。
她木然地坐在那里,没有怒骂,没有痛哭,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发烧到三十九度的阿念用滚烫的身体抱住她,「妈妈,我陪你去看医生。」
为了阿念,许言扔下原本准备划向手腕的玻璃碎片。
她在,阿念的日子尚且如此,如果她死了,阿念该怎么活?她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失去妈妈。
如今,阿念先她而去,抽走了她对生的最后一丝欲望。
唐颂轻咳几声,刻意压低声音:「许言,没了孩子,你拿什么和我争?」
确实,如果没有阿念,也许她无法嫁进裴家。
可没了阿念,她留在裴家,又有什么意义?
许言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用孩子去胁迫裴彧,从来没有。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我不要裴太太这个名号了,你拿走吧。」
唐颂一时怔住,「许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把免提打开,字正腔圆地重复,「我不要裴太太这个名号了,也不要裴彧了,请你拿走。」
站在身后的裴彧大步跨到她面前抢走了手机,挂断了电话,他一脸阴郁地看着许言,「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言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孩子的墓碑前能跟丈夫的情人说些什么呢?呵呵。」
没有低三下四的请求,更没有威胁,只剩坦荡。
放下执念,坦坦荡荡地成全一对有情人,爱情算什么?她连命都不想要了。
雨越下越大,许言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牧师讲着颂词。
墓碑上的阿念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是去年她过生日时许言给她拍的,没有爸爸陪伴的生日冷冷清清,阿念忍着泪水许下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明年生日爸爸能陪在身边。
按下快门时许言心酸至极,对于裴彧的冷漠她尚且能忍受,可阿念呢?她只是个孩子。
牧师示意大家可以祷告了。
许言扔下雨伞,跪坐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她的阿念,来世能够拥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再也不用忍受不被爱的滋味。
眼泪一颗颗滑落,尽数跌在坚硬的墓石上,洇进去。
雨水冲刷着大地,升腾起一阵迷雾。
裴彧越过许言走到阿念的墓碑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洋娃娃。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裴彧说是送给阿念的生日礼物。
?一直在车里,没机会给她。」
?呵呵。」
讽刺的是,阿念长到六岁,过了整整六个生日,从不曾收到来自爸爸的礼物。
死后,才收到这份迟来的礼物。
许言明白,裴彧之所以把洋娃娃放在墓前,无非就是给别人看,以显示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悲痛。
多可笑。
许言真的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嘴角却尝到一丝苦咸,她在泪雨中看着空荡荡的墓园。
她的阿念,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裴彧将雨伞举在她头顶,「你笑什么?」
?我笑你虚伪,冷血。也笑我自己,痴心妄想焐热你这块石头。到头来,头破血流。」
她站起身,推开伞柄,「裴彧,我们离婚吧。」
许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生活了整整六年的家,这里到处都是阿念的影子。
纵使再多不舍,她仍旧利索地收拾好行李。
卸下裴太太的行头,穿着最简单朴素的衣裳,箱子里装的都是阿念的东西。
她从小到大的衣服,喜欢的洋娃娃,幼儿园获得的小红花......
许言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留下一个难看的印记。
这一瞬间她长舒了一口气,曾无数次幻想过带着阿念离开,却不曾想如今竟只剩她自己。
拖着行李下楼,许言看到裴彧和唐颂坐在沙发上,唐颂似乎在低声哭泣,裴彧正轻声安慰着。
呵呵,如此迫不及待。
不过也无所谓了,许言内心毫无波澜,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裴彧听到脚步声,推开唐颂:「唐颂,她想过来看看你。」
?看什么?看笑话吗?」
许言冷冰冰地回复,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
唐颂似是不在意她的讽刺,朝她走过来:「裴太太,节哀。一定要保重身体!」
她背对着裴彧,语气诚恳,表情却似笑非笑,分明是挑衅。
许言却不想应战。
她径直绕过唐颂,将离婚协议书放到裴彧面前的茶几上,眼神平静无波,「字我已经签好了,我净身出户,不涉及财产分割。你签完我们就再没关系了。」
裴彧眸子一颤,随即讥讽道:「阿念刚死,你就迫不及待要和情人私会了?」
许言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无所谓,不想了解,更不想辩解。
她拖着箱子往外走,唐颂却突然挡在面前,完全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会是金银珠宝吧?还说什么净身出户,骗谁呢?」
裴彧一听,也站起身要求打开箱子检查。
许言疲惫不堪,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这里都是阿念的东西,没有裴家的东西!」
唐颂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箱子。
拉扯间许言被猛地推向一边,失去重心,额头磕在茶几的一角。
行李箱拉链被拽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一个破旧的八音盒滚到裴彧脚下,他伸手捡起来一愣,眼神复杂地看向许言。
那是很多年前,许言和裴彧逛夜市时在路边摊她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可那天她没带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