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三十二年。
镇国将军府。
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屋外雷声隆隆,大雨哗啦啦地落下。
“啊……好痛……我……我快不行了……”
女人虚弱地哭道,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
“芸娘,坚持住啊,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最后,在女人的一阵声嘶力竭中,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划破长空。
李芸娘惨白着脸,含泪看着怀里瘦小的孩子,满脸痛苦。
“娘,孩子……孩子该怎么办?”
裴老夫人闻言,眼底泪光隐现。
老天无眼啊……
当今天子昏庸无道,听信小人谗言,污蔑老爷通敌叛国。
他们裴家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芸娘,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皇上那边说不定还有转机……”
李芸娘知道婆母这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希望老天眷顾他们裴家,让公爹与夫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这时,李芸娘怀里的孩子迷茫地睁开眼睛。
眼前事物虽然有些模糊,却还能看清基本状况。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是为了救人被丧尸咬死了吗?
难道自己穿了?
她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就听见从自己嘴里发出一阵细弱的哭声。
就在她懵逼的时候,嘴里整个儿被塞满。
紧接着,一股香甜的乳汁盈满整个口腔。
看来她是穿成婴儿了。
她起初还有些抗拒,不过在怔愣片刻后,便由着本能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皎皎,这是你爹为你取的名儿,如今你爹与祖父生死未卜,只能先委屈你了……”
李芸娘叹了口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裴皎皎听见李芸娘的话,心里再次怔了怔。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穿成一个婴儿的事实,可是裴皎皎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
再次吮吸了两口,就想起了她们刚才的对话。
突然睁大了眼睛。
这不正是自己前几天所看的那本小说中恶毒女配的名字吗?
那是本架空的古言小说。
恶毒女配裴皎皎全家被诬陷通敌叛国,抄家流放。
可怜裴家几代忠良,到最后却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裴家在流放途中,遭遇各种磨难。
最后死的死伤的伤,到了流放地,就只剩裴皎皎与几位兄长还活着。
等裴皎皎长大后,裴家也终于洗刷了冤屈。
裴皎皎回到京城后,一心想给裴家人报仇,找到当初陷害自家的仇人,也就是女主一家。
针对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她的兄长也跟着裴皎皎一起打击女主。
结果当然是女主和她的忠犬们获胜。
裴家人彻底死绝了。
想到这里,裴皎皎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叫什么事啊,才穿过来,就要遭遇各种磨难。
“呜呜呜……”
“爹爹与祖父他们马上就要被定罪了。”
“祖父年迈,居然被打了八十大板,丢官卸职!”
“爹爹最惨,被生生打断了两条腿啊!”
“可怜我投胎也没能投到个好人家,竟然是个被团灭的家族!”
……
李芸娘抱着女儿哭得正起劲,突然怔住了。
眼泪都忘了流。
是谁在说话?
裴皎皎还没发现自家娘亲的异样。
心里着急道:“娘哎!那个昏君马上就要派人来抄家了,咱赶快收拾东西藏起来啊!”
听见一次是幻听,可这么多次,要说幻觉,她绝不相信!
这里只有她和小闺女。
难道是她的小闺女?
想到这里,她突然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婴儿。
裴皎皎吓了一跳,咕咚灌了一大口奶,差点被呛到。
“娘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好家伙,李芸娘终于确定刚才听见的,就是自家小闺女的心声。
想到闺女刚才所说的话,她突然就开始慌了。
难道闺女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裴家的福星?
什么团不团灭的她不懂,可抄家她懂啊!
想到马上要抄家,她更慌了!
不管真的假的,先喊婆母过来一趟要紧。
想到这里,她赶紧开口对丫鬟道:“锦瑟,快去请娘过来一趟。”
丫鬟锦瑟低头应是,转身离开房间。
裴老夫人听见儿媳要见她,一刻都没有耽搁地赶过来。
才进门,李芸娘就拽住裴老夫人的衣袖道:“娘,儿媳觉得,咱们是否该提前藏些细软在身上,万一有个什么,咱们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傍身的东西?”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身旁的裴皎皎:“就当……是为了皎皎也好啊……”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裴家出事,她定然活不了。
只有他们早做准备,皎皎才能活下来,裴家人也能全都好好的。
裴老夫人眼圈泛红,喉咙发紧:“你说得对,我这就让他们都去准备一下。”
说完,她很快离去。
李芸娘松了口气。
婆母信自己就好,否则即便听见女儿的心声,她也做不了什么。
裴皎皎喝着奶,心里止不住地夸奖阿娘聪明。
根本不知自己的心声已经被亲娘听光了。
……
裴老夫人回去后,就紧急召集众人,让他们早做准备。
众人听闻裴老夫人的话后,也立马慌了。
赶紧回去藏最值钱的东西。
万一裴家真的被抄,这些可都是他们生存下去的资本啊!
谁知道流放途中会出现什么事呢?
日暮西山。
将军府被一群身穿铠甲的禁军包围了。
“老爷,老爷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峰儿……峰儿……你的腿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裴家哭声震天。
裴老将军挨了八十板子,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
裴云峰更惨,双腿处血肉模糊,已经陷入昏迷。
裴二郎、裴三郎也好不到哪儿去。
各个身上都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裴忠通敌叛国,论罪当诛,但念其昔日功勋,免去死罪,抄家流放,永世不得入京,钦此!”
宣旨太监在众人的痛哭声中,宣读了皇帝圣旨。
裴家人哭声更大了。
作孽啊!
裴家男人都受了重伤,还要被判抄家流放,这不是逼他们去死吗?
“哭什么哭?你们裴家通敌叛国,皇上宅心仁厚才留你们一命!”
“裴老夫人,本统领劝你们识相点,赶紧将身上值钱的物品都摘下来,免得本统领派人搜身。”
禁卫军统领冷笑看着裴家人。
裴老夫人认得他,这个高统领与裴家有过节,如今皇上派他来抄家,这分明是不给他们裴家活路啊!
她看了几房儿媳一眼,率先将身上的饰物都摘了下来。
其余的人见状,也都咬牙将身上的东西除下来。
谁知高统领见状,并未满意,盯着裴家女眷冷笑道:“你们身上的衣服和鞋袜,也都脱下来吧,以你们现在的卑贱之躯,已经配不上这些了。”
当着众人的面,高统领提这个要求,简直就是在羞辱裴家人。
“狗贼,尔敢!”
裴二郎当即红了眼,冲上前就要跟他拼命。
只是人还未冲到高统领面前,就被禁卫军押下。
高统领好整以暇走上前,一脚踩在了裴二郎的脑袋上,嘲讽道:“裴二郎,你可曾记得从前是怎么在本统领面前趾高气扬的吗?”
“没想到吧,如今风水轮流转,本统领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信不信?”
裴二郎恼羞成怒想要挣扎,脑袋却被死死踩住。
高统领羞辱够裴二郎,抬头看向一旁的裴三郎,冷蔑道:“裴三郎,只要你跪下向本统领磕个头,本统领就放了他,如何?”
裴家人向来铮铮铁骨,他今天就要折断他们的傲骨,将他们通通踩在脚底下!
“三弟,不要!不要听信狗贼的话!”
三郎是如何光风霁月的人?
怎么能给这狗贼下跪!
裴家人全都愤怒了。
裴老夫人冲过来嘶声道:“高统领,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裴家虽然落魄,却还容不得你们这些人随意欺辱!”
裴家虽然倒了,可军中还有许多忠心的部下和姻亲。
如果得罪狠了,那些人也都是不好惹的。
不过高统领的脸色却半点没变,皮笑肉不笑道:“裴老夫人,本统领不过是奉皇命办事,裴老夫人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裴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裴三郎按住。
他抬起头直视高统领,冷冷问道:“不知让高统领为难裴家,是何人下的命令?”
高统领闻言,脸色微变。
他的确接到了为难裴家的密令。
却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裴三郎当众戳穿。
他恼羞成怒道:“裴家人负隅顽抗,难道是想抗旨不遵吗!”
裴三郎冷道:“高统领不必给裴家强安什么罪名,我们自行褪换衣物便是!”
裴三郎按住裴老夫人的手有些紧。
裴老夫人强忍住眼底汹涌的情绪,没有再说什么。
没想到裴家世代忠良,竟沦落至此,被这狗贼如此欺凌。
简直可恨至极!
更可恨的是皇上昏庸无道,听信佞臣之言,降罪裴家!
……
裴家女眷强忍着屈辱,红着眼眶将外衫和绣鞋脱下。
穿上了给流放犯人穿的粗布麻衣与草鞋。
粗布衣服粗糙膈人,草鞋更是如此。
裴家女眷向来锦衣玉食,不管是在闺中还是嫁人之后,都没有遭受过这份苦楚。
一直强忍着情绪的女眷们,都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高统领还是不肯放过裴家人,居然命人搜身。
这是打定主意,不肯给他们一点儿傍身银子了。
将裴家人浑身上下都搜刮干净后,高统领终于带人将他们通通押送上路。
裴老将军与裴大郎根本走不了路。
为了不耽搁上路,押送犯人的衙役们不知从哪儿弄了辆破板车,将他们抬上去,由裴二郎裴三郎推着走。
李芸娘红着眼眶抱着裴皎皎走在最后,心里一阵后怕。
幸好老天爷保佑,派来皎皎这个福星拯救了裴家,让她听见了皎皎的心声,这才让大家提早做了准备。
不然看眼前这情况,根本到不了流放之地。
裴皎皎打了个哈欠,终于睡醒。
看清眼前情况后,才知道他们已经被抄家流放了。
裴皎皎心里感慨了一声:“唉,要是能将裴家的东西都搬走就好了,省得便宜了这些狗贼……”
李芸娘听见女儿的心声,只觉得好笑,裴家如此之大,想要搬空简直是天方夜谭。
谁都不知道,在裴皎皎感慨完之后,一道金光瞬间笼罩了整个裴家。
……
这边,高统领带着人冲进裴家内院,打算将这里洗劫一空。
抄家这种事,往往油水最多。
是人人都羡慕的肥差。
谁知等他们冲进去之后,才纷纷傻眼了。
偌大的裴家,竟然空空如也。
别说值钱的东西了,就连一条破凳子,一只破碗都没见到。
简直是见了鬼了!
……
裴二郎和裴三郎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拉着板车,裴家的女眷跟在后头走。
路上围满了围观的百姓,百姓痛哭流涕。
百姓们深知裴家世代忠良,不可能通敌卖国,百姓们哭喊着裴家冤枉……裴家冤枉啊……
一阵马蹄声响起。
禁卫军高统领骑着马出现:“裴家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胆敢为裴家喊冤者,同罪处理!”
高统领的话激起的百姓的愤怒。
百姓们冲破禁卫军的阻拦,纷纷朝着裴家人而去。
李芸娘被人撞了一下,一个钱袋子被扔到了她的怀里。
“银子拿好,保重。”
李芸娘看着离去的背影,她眼眶红红,她大哥冒险来给她送银子了。
她不动声色的把钱袋子藏在了裴皎皎的裹被中。
一阵糟乱后,百姓们退了下去,高统领挥手间,一名妇人被带了上来。
“妹妹!”
裴三郎和裴二郎惊呼出声,裴家出嫁多年的小姑裴明珠也被抓来了。
裴老夫人瞧见裴明珠,她激动的叫喊道:“我女儿已经出嫁,不是我裴家的人,你们不能抓她?”
裴明珠眼眶红红哽咽道:“娘,姜家把我休了!”
裴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好一个姜家!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李芸娘几个妯娌心疼的看着裴明珠。
哎!原本以为小姑出嫁了,能逃过此劫,却没想到在劫难逃。
李芸娘担心裴老夫人的身体,劝说道:“娘,事已至此,身体要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