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王大牛是个赌鬼。
赌了家里的牛,赌了家中的田,现在连家中的房子也输了去。
一家四口没了住处,只好去了村里荒废了的茅草屋。
那屋子四面墙壁,没了一面,剩下三面四处漏风。
夜里抬头,还能看见星星,着实不是个人住的地方。
我娘抱着襁褓中的耀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到了最后没法子,把目光看向了我。
「招娣,你爹欠的钱太多了,你别怪为娘的,娘也是没法子了。」
我站在破草屋的门口,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两手都是剌人的茧子。
可我知道,我还是能换钱的。
只因我是个女子。
可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让娘操心了。」
不是因为看娘可怜,也不是因为我弟弟,为了我爹?那更是可笑。
我只是想着,即便嫁到再惨,也比现在要强些。
若是那男人也和我爹一样……
我垂下的眸子一狠,露了寒光。
那就去隔壁镇上买包砒霜,下在酒里。
我宁可当个克夫的寡妇,或是不幸被人发现入了大狱,也绝不像我娘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任人宰割!
可我想得这般好,却抵不过我爹那欠钱的速度。
当夜,这事情就出了变故。
一连几日不见人影的王大牛,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推搡着进了院子,身后跟了一群塔一样高大的汉子。
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竟抱着耀祖躲在了我的身后。
王大牛嗷嚎着叫门:「耀祖他娘,快开门,我回来了!」
喊了半天,我娘抱着孩子吓呆了,不敢动弹。
我叹了口气。
真是不中用!
披上了粗布衣服,起身去开了门。
「怎么这么半天,想让老子冻死在外面吗?」
王大牛见了我,下意识喊打喊杀的骂起人来,伸手还要打我巴掌时,被身后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攥住了手。
「吴爷,怎……怎的了?」
被称作吴爷的那男子,看起来三十来岁,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中隐隐有些惊艳:
「你闺女?」
王大牛先是一愣,随后目光中竟然带上了些许的欣喜。
「是是是,是我闺女,今年刚成年!」
吴爷貌似有些瞧不上他低三下四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开口:「就你这鬼样子,生出来的闺女倒是有几分颜色。」
我微微蹙眉,却没出声,只是转身去点亮了烛台。
屋内本来就不大,几个大男人往里一走,瞬间就把屋内占得满满当当。
见那位吴爷不出声,只是借着灯光不断地打量我,王大牛的心思又活了:
「吴爷,我家小女还未婚配,若是能得了吴爷的赏识,也是她的福气。
「只不过,我在富贵赌坊借的钱……嘿嘿嘿,吴爷你看……」
话说完,我娘抱着耀祖的手紧了一瞬,最后却低着头不语,佯装自己是个死人。
吴爷没说话,反倒是身后带来的一个开了口,笑出了声:
「你倒是敢想,这话要叫我们嫂子听到了,不打断你的狗腿!」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王大牛也不敢再提。
偏偏那吴爷没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地看我:
「多大了?」
我抬眼:「十八了。」
「许人家了吗?」
我扫了一眼,已经喜笑颜开的王大牛,和安静得如同鹌鹑的我娘。
摇了摇头。
「没有。」
「你爹在富贵赌坊借了八十两,你可知道?」
我沉默。
在乡下的普通人家,一年的总计花费也不过一千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八十两完全可以称为一笔巨款了。
「……现在知道了。」
不知我这句话有什么毛病,那吴爷居然拊掌笑了起来:
「你胆子还挺大的,倒是还算不错。」
转头看向王大牛时,用的却是命令的口吻:
「我们家掌柜的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娶妻,我瞧着你姑娘胆大长得还标致,人,我今日就带走了!」
我心头一惊,猛地抬眼去看王大牛。
却听他问了一句:「那吴爷,我欠的那八十两?」
「一笔勾销!」
王大牛狂喜:「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两个男人,几句话就断定了我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