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盛芙兰觉得自己要死了。
有人按着她的双臂,揪住她的头发,强迫性地让她昂起头,以一个极为羞辱的姿势跪倒在地上。
耳边,是男子漫不经心且冷漠的声音。
“既然雪儿不喜欢你这张脸,那就将这张脸划烂吧。”
她昂着头,冷然看着面前的男子。
时隔十年的时光,他仍然是那副冷静漠然的样子,与从前并无两样,唯独身上的锦衣换做了金色的龙袍。
撕扯的头发带来无法忽视的疼痛,她却冷冷的笑了一声:“萧允,你是不是忘了,你母妃中毒,是我拼了命为她解的!你被人暗算刺杀,是我不顾生死替你挡下了致命一刀!你被众将叛变,也是我为你四方奔走现场搏命!”
“没有我,没有盛家,你什么都不是!”
“怎么,当了皇帝,杀死了自己的岳丈和妻子的母家还不够,现在还要对自己的结发之妻动手了吗?”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打在他心上
十年!
整整十年!
她为他付出了所有,说动自己的父亲倾全族之力扶持于他,乃至于跟随他在边疆战场上搏命厮杀,最后得来的却只是他的猜忌之心。
登基不过半月,他便以谋反的名义,抄了盛家整个九族。
“结发之妻?”
面前的男子挑起眼睛,竟然讽刺地笑了起来:“盛芙兰,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确实嫁给了朕,但你并不是朕的结发之妻。”
什么?
惊天雷霆!
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轻轻一叹:“表姐,你可真是个傻子,你可知道,早在陛下向你提亲之前,我们就已经私定终身,拜了天地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他人,无非是因为你家世出众,能够帮到陛下而已。”
她曾经的表妹盛雪轻笑一声,仿佛还是当初那个在她身边甜甜地叫着姐姐的温柔好表妹。
“不过,妹妹也要感谢你,幸亏了你这么蠢,我和陛下才能够在一起,你说得对,若没有你,没有盛家,哪里有我和陛下的今日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盛芙兰头晕目眩,往日不明白的事情,在今日终于得到了解答,为何自己每一次外出都会碰巧遇到萧允,为何对方如此清楚她的喜好。
萧允可以一步步的将她的芳心握在手中,原来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盛家出了一个叛徒!
盛芙兰以为他们是后来才勾搭成奸。
却不想。
从一开始,这两个人便在一起,阴狠而丑陋地算计起自己!
“为什么?”
她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我对你虽然不能说很好,但绝对也不差,盛家小姐有的,你也有,我与父亲更是没有苛责过你,你何至于这么对我们?”
仿佛是想起了昔日,盛雪的目光暗了下来:“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同为盛家的女儿,你是高高在上的明珠,我就是夹缝求生的草芥,我为了留下去而在盛家左右讨好的时候,你却只需要说句话,就有人为你捧来一切。”
所以她不甘心。
盛芙兰想笑,但她笑不出来。
“你们两个,可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狼心狗肺啊!”
这样的两个人。
怎么能说不是天生一对呢?
萧允目光一沉,脸上的冷漠瞬间破裂,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无耻,然而一个已经成为帝王的男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卑劣?
所以他往盛家的身上安了最大的罪名,为的就是让自己无耻的行为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而盛芙兰的话,无疑触碰到了他心底深处的逆鳞,将他内心深处一直想要掩藏着的卑劣彻底地撕开来!
“你既然如此不要脸面,那脸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他挥了挥手。
锋利的刀落了下来,在她的脸上一下一下,不过瞬息,整张脸都变得血肉模糊。
然而。
她没有丝毫的求饶和惨叫。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盯着萧允和盛雪。
哪怕得意如盛雪,也不免被她眼里的恨意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萧允心疼不已,怒声道:“还不赶紧挖了她的眼睛!”
“是是是。”周围的宫侍瞬间得命,锋利的刀刃对准盛芙兰的眼睛,狠狠地往下一插,一剜,一颗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便掉在了地上。
“啊!”
盛芙兰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
她趴在地上,鲜血从眼眶和脸颊滴落,她在痛呼的同时,依稀想起了当日整个盛家尸横遍野的场景。
她的亲人,因她的感情,赔上了全部。
她整个人抽搐了起来,强大的怨恨令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而面前的宫侍还在按照萧允的命令,打算把她的另外一只眼睛也挖出来。
她忽然哈哈大笑。
她没了一只眼睛,整个脸又血肉狰狞,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恶鬼的模样,倒是把现场众人全都吓得一愣,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说道:
“萧允,你狼心狗肺,污蔑贤良,我盛家扶你上位,更在你登基之后主动献上兵权,你竟还要斩尽杀绝。你心有心爱之人,却还要欺骗无辜的女子,让她做你们二人的垫脚石。为君你不仁,为夫你不义,这个江山,即便你得到了,最后也会翻覆!”
“而你。”
她看向盛雪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你以为你赢了,我确实什么都没有了,而你,也很快什么都没有了。”
盛家亡了,她失去了靠山,盛雪同样也失去了她的后盾,从今往后,在后宫中,盛雪唯一能够仰仗的,就是萧允那不值一提的宠爱。
一个能够对帮衬自己,扶持自己,相互陪伴十年的妻子如此狠毒的人,你能够奢求他有什么真心?
“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鲜血模糊了视线,然而盛芙兰的目光依然冷静,她最后遥望了一眼屋外,层层叠叠的宫阙,一眼望不到边。
她目光怔怔,喃喃自语:“国君不仁,贤臣枉死,世道必乱。”
最后她长笑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撞向墙壁。
意识模糊之际,她听到萧允的痛骂,盛雪假惺惺的感慨,而与此同时,一道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好了,御王、御王带人攻进来了!”
报应。
真是报应啊!
漫天的惊慌声中,盛芙兰意料之中的笑了一下,仅存的那一只眼睛动了动,想要转过头,去看看那些攻进皇城的兵马。
她没能看到。
瞳孔便失去了焦距。
天暗了。
“萧允!你不得好死!”
梦中,盛芙兰凄声开口,声音中含着的愤怒与痛恨,仿若来自地府的恶鬼,惊的走廊中的鹦鹉高声惊叫。
周围守着的丫鬟更是花容失色。
“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盛芙兰回过神,她看了一眼窗外破晓的天色,眼角处的红艳渐渐散去。
“我没事。”
你可相信世界上有时光回溯一说?
倘若不是亲身经历,盛芙兰也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事情,让她死去之后,竟然一跃回到了十年前,正好是她即将嫁给萧允的一个月前。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浑浑噩噩,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梦中。直到好几天过去了,她才终于有了触碰到实地一样的感觉。
看盛芙兰面色平静,丫鬟诺儿这才放下心,如同往常一般的伺候她梳洗。
“小姐。”她斟酌许久,才缓缓地说道:“刚才诺儿听到你在梦中叫着四皇子的名字......可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事。”
盛芙兰目光一暗,压住心底的恨意:“不过就是一个噩梦,不用多问。”
“那......四皇子的邀约,小姐还要不要去?”
她嘴角的笑容一冷。
是了。
她重生回来的第一日,萧允便让人给她递了信,约她见面,只是当时她精神崩溃,还没有从重活一次的现实中回过神来,于是便也一直推到了现在。
“去,怎么能不去?”
时至今日,自己怎么回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这几日已经将情况摸得差不多了,确定自己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初春,二月初七的日子,正好是她前世嫁给萧允的一个月前。
父母安在,家族安好。
这一次。
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寒冷,天蒙着蒙蒙的雾,清风卷带着冷意,卷起树枝上稀疏的绿叶。
盛芙兰刚刚走出院落,便瞧见假山枝叶间,立着的一道素白色的身影。
盛雪身着一身素衣,头发只简单的挽起一个发鬓,别着一朵白色的玉兰花,仿若雪地里的一朵雪莲。
盛芙兰停住了脚步。
她冷漠的看着盛雪,眼里没有任何的表情,两个人面对相望的时候,竟仿若两朵风姿各异的花朵。
“表姐。”
盛雪笑了笑,亲昵的走上前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我们前些日子不是约好了一起出去踏青吗?走吧,我陪你去。”
说完,她像往常一样去拉盛芙兰的手。
然而盛芙兰却甩开了她的手,冷声道:“走吧。”
盛雪脸色一僵,不明白盛芙兰为何忽然之间对自己变了态度,眼眸里也染上不解:“姐姐,可是妹妹做错了什么?”
盛芙兰冷眼看着她:“既然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你问我不也是白问吗?!你不是要带我去见四皇子吗?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
如此倨傲!
盛雪捏紧了手掌——她就知道!盛芙兰表面上对她亲近,实际上心里却一直看不起自己,果然!现在可不是露出本性了!
但她无法发作,毕竟她只是寄人篱下的一个表小姐。
“好。”
她带着盛芙兰上了马车,将她一路带到了京城中最偏僻的城南,这里风景宜人,山水仿若与天幕相接。
“姐姐,你也知道,舅舅自从知道你和四殿下有所往来,就一直很生气,不让你和四殿下再见面,所以你们若是想要偷偷见面,就只能找一些偏僻的地方,免得被人看到。”
盛芙兰看着不远处寥寥无几的行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地方很好。”
嗯。
如此,偏僻的地方......
很适合杀人灭口。
盛雪没有注意到她的言外之意,只将她带到一处湖边,随后便脸色有些不太好的说到:“就在这里了,四殿下应该等一会就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当然不会留下。
毕竟,现在的盛雪也不过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还没有后来那么深的心计,当然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盛芙兰眼见她的身影消失。
温热的气息忽然靠近,随后,一双手臂自她的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有人将头轻轻放在她的肩膀,笑着说道。
“多日不见,你可有想我?”
这是盛芙兰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欺骗了她的感情,流掉了她腹中的孩子,将她最为仰慕亲近的父亲斩杀。
她的笑容消失了。
身后的人没有听到她的回复,似乎是有些不满,更紧的将她抱住,头微微一偏,便想要去亲她的唇。
“砰!”
盛芙兰将他一脚踢下了水。
上辈子和萧允同床共枕十年,她虽然一直被提防,但还是知道他的一些弱点的——他很怕水!小的时候,他在一次春游中险些淹死,自那之后,他就对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看着水里不停挣扎的人。
她眼底都是恨意。
水花四溅,萧允的身体在水中忽上忽下,他拼命挥动着手臂,试图找到一丝逃脱的可能,但每一次挣扎都似乎只是徒劳。
那么深的水,他不会游泳,这里又这么偏僻,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盛雪更是一个旱鸭子——萧允活不下来的!
他的呼救声急促而混乱,声音很快又被湖水吞噬淹没。
她冷笑一声,心里终于爽快了些,她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才走了几步,她便听到一道声音淡淡地传来:“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谁?”
她吃了一惊,猛然四顾,终于在一处还未完全盛开的桃树下,发现了这道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身着白衣,正在把玩着手中折扇的男子。
他的长发被一支玉簪竖起,发梢落于肩后,而露出来的一张脸清贵绝伦,狭长的眼尾拉出一抹艳色,仿若诗词中走出的清贵公子。
这人刚才就在附近?
那岂不是看到了整个经过?
似乎是看到了盛芙兰难看的脸色,他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你大可以一走了之,湖底的人必死,可是姑娘,你要知道,你杀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百姓,而是当今的四皇子,陛下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也不会对他的死置之不理的。”
他眼眸漠然。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中途也有别人看到你把,你可有想过,一旦事情被人发现,不论是你,还是你的家人,都会死。”
他知道萧允的身份!
盛芙兰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你认识他,想必也认识我,所以,你是打算,去陛下的面前揭露我了?”
男子没有笑了。
他的眸子冷而深,像是一块冷玉,看着她的神清也十分淡漠。
“所以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要么,现在杀了他,发泄你心中的怨恨,但是作为代价,你和你的家人都会死,要么,他活着,你和你的家人也活着。”
“惩罚和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从来不是杀死他,而是让他生不如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