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伏盛暑,房中冰堆已经融化一半,散发出丝丝凉气,但我心内的燥热反而更盛。
我反反复复地翻看着那封北地来的书信。
笔锋游走似龙行,短短几句,求亲欲望却跃然纸上。
娘在一旁唉声叹气:
「也是娘的过错,记错了人,如今你心系谢家那小子,虽是记错了人,但付出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正主来了,但这娃娃亲也是你俩幼时戏言,做不得数,哪能真嫁。」
闻言,我抬头,坚定道:
「娘,我要嫁。」
听到此话,娘急地一把抓住我的手。
「小冉,你可不能因谢韫之要定亲,听信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便随意给自己定了人家。」
「你同意,娘也不同意!」
说到后面,母亲的声音已经带了丝怒气。
母亲的顾虑我理解,前些天谢氏要与陆家联姻的消息传遍京城。
众多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更有甚者当众在母亲面前取笑。
「谢韫之求的是书香门第的陆家嫡女,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地玩意儿。」
气得母亲想当场骂回去,但顾虑我的名声,生生忍到腹痛。
从前,众人瞧不上我不知羞耻地跟在谢韫之身后,如今更是成了全城的笑柄。
我安抚地摸着母亲的手。
「娘,我不是赌气,我喜欢的一直是小时候救我的那个人,只是认错了人,情感错付,幸运的是……」
说到这,我左胸生生疼了下,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幸运的是……谢韫之没有喜欢我。」
母亲说的没错,虽说认错了人,但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母亲沉默良久,心疼地将我拥入怀里。
「我的儿啊,儿……」
最终母亲还是拗不过我,点头同意。
「那娘给燕北王回封书信,算算日子,小将军还有七八日就能到京城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提醒母亲:「娘,我要定亲的消息别传出去,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多了,我不想再平添话柄。」
母亲自然应允,语气中尽是怅然。
「之前我见谢韫之对你有情,才放任你跟着他,如今看来,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京城的东二区是勋贵世家贵女最爱逛的市集。
我挑选完喜服的布料,刚从铺里出来,不远处突然骚动。
「让开!让开!马惊了!」
疯马直冲我而来,四面全是惊呼声,夫人小姐全都吓得蒙住了脸。
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她们才敢放下手帕,却再次被惊住。
我直直地站在长街上,脸上溅满血淋淋的马血。
马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脖子上一根银钗。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叫出声,「啊!好残忍~」
我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马。
银鞍红缨,是我送给谢韫之的白龙驹。
那年,谢韫之刚入太学被人冷嘲热讽,临近大考,他不擅御,我骨折了一条腿才将白龙驹驯服,助他拔得头筹,名声大噪。
他心疼地替我上药:「小冉,以后你和马,我都会护着。」
曾经野傲凌云的良驹,如今瘦骨嶙峋,身上隐隐可见的伤痕。
而我……
「冉姐姐!」
一声娇声响起,我回过神来,转头见陆昭昭从一家店铺里走过来。
「还好这畜生没有伤到你,不然我内心难安。」
我强忍着手肘处钻心地疼,「这是你的马?」
陆昭昭得意地勾起嘴角:「韫之怕我乘车颠簸,说这马很稳。」
我心里一涩,当初谢韫之说会珍惜一辈子的宝马,如今却用来讨好陆昭昭。
见我不说话,陆昭昭更加得意了,「但这畜生不知像谁,贱得很,硬要打几顿才听话。」
陆昭昭最爱用这些暗戳戳的话激怒我,等我闹起来,她一副受害人模样让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
但这次,我懒得理会,转身想去看看白龙驹伤势,却被人扯住衣袖,手肘传来一阵刺痛,我下意识就将人推了出去。
「冉姐姐,我真心想给你赔罪,你若觉得气不平,直说便是,为何推我?」
陆昭昭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分明是她瞧出了我手上有伤,故意掐了我一把,我看了她一眼:
「这些小把戏以后不要用在我身上了。」
刚走出两步,就看见谢韫之,他不知看了多久,望向我的眼神冷冽。
「给昭昭道歉。」
我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陆昭昭不过是绊了下。
若是以前,我定要哭着为自己辩解,质问谢韫之为什么总是偏心陆昭昭。
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淡淡看了眼谢韫之,装没听到,径直走向白龙驹。
谢韫之不满我的态度,哼笑一声:「既然都是这畜生惹的祸,杀了吧。」
白龙驹很通人性,似是听懂了谢韫之的话,舌头轻舔了下我的手掌,眼中含泪。
我抬眸,平静道:「若是我道歉,这马还给我。」
大概我的反应太过平淡,谢韫之怒气冲冲,「这会想道歉就得下跪敬茶了。」
众多贵妇贵女挤在长街上,齐齐看着这边。
当街下跪,这是折辱。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丫鬟拉住我:「小姐,这样会毁了你的名声!」
名声哪有生命重要,何况我与小将军成亲后,就会前往北地,远离这些是非。
盛暑的天,热茶滚滚冒气。
众目睽睽下,我单膝跪地,谢韫之嫌茶太烫,让我茶杯高举过头顶。
我手指被烫得火辣辣地疼,右手止不住地颤抖,好几次都撑不住要摔了茶杯。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昭终于接了过去,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她痛呼出声,「烫……」
谢韫之霎时变了脸,一把将茶杯推开,我来不及躲开,滚烫的茶浇了我一身。
我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初见谢韫之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