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诚进门的时候,我刚刚吞下几粒阿帕替尼片。
一种抗癌靶向药。
今天是我和他结婚三周年,我早早准备好烛光晚餐。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与傅天诚吃饭的次数。
吃一次少一次。
可直到晚上十一点,我也没等到他回家。
发去的信息和打去的电话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我看到公司群公布新上任的总经理人选——林婉。
我在林婉炫耀的朋友圈留下恭喜二字。
傅天诚的电话随之而至,还没等我开口,迎接我的是傅天诚劈头盖脸的怒骂。
我刚想解释,电话就被挂断拉黑。
看着丰盛的晚餐和燃尽的蜡烛,傅天诚微微皱眉:“有人来?”
我默默将冷透的饭菜收拾好,统统丢进垃圾桶,缓缓开口:“没有,试试自己下厨。”
傅天诚讥讽轻笑:“你到是好兴致。”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过几天婉婉生日,你订一下那家法国餐厅,两人位。”
我哑然失笑,结婚纪念日忘的一干二净。
某人的生日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傅天诚在一旁坐下,丢给我一个袋子。
里面装着一个廉价的绿色挎包。
“婉婉嘱咐我给你的,为今天的事道歉 ,明天去公司你也给她当面道个歉。”
不知道是哪里买来的地摊货,上面布满了破旧的折痕。
“谢谢她的好意,但是我不要。”
傅天诚闻言不满地说道:“能不能大气一点?人家一个小姑娘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个位置你就那么舍不得?”
“陈晓晓,你真势利啊。”
傅天诚,我希望我真的是一个势利的女人。
那样我就不会蠢到用自己最宝贵的几年青春陪你打拼。
更不会在自己生命最后的几个月时间还想着替你多争取一些订单。
“我不喜欢绿色。”
我不想多说,丢下这句话之后就想转身回房。
但傅天诚却一把将我手腕抓住,余光瞥到我手指上的创可贴还在丝丝往外渗血。
我本不擅长下厨,在准备食材时总不小心割伤自己。
婚前的傅天诚不让我进厨房,承诺他会包办所有的家务。
傅天诚微微一愣,手上的力度弱了几分,但嘴上依旧毫不留情:
“陈晓晓,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趁机甩开他的手,冷冷回应:“我说了,我不喜欢。”
傅天诚脸色变得阴沉,将那个毫无品味的挎包从沙发上捡起硬塞到我怀里。
他带着怒气的动作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推力,我一时没有站稳往后倒去。
撞上茶几的一角。
剧痛从后脑席卷全身,我只感觉眼前一黑,一股湿热的感觉从头顶传来。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鲜红的血液逐渐将我的视野染红。
见我受伤,傅天成毫无反应,双手抱胸,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别装了,陈晓晓。”
“你以为用点苦肉计我就会心软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傅天成,在他看来我就这么卑劣吗?
一时失语,巨大的呕吐感袭来,我赶忙伸手捂嘴,但无济于事。
鲜血从指尖流出,口中的腥味和腹部隐隐传来的疼痛提醒着我——犯病了。
傅天诚的表情终于露出慌乱,“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有矫情。
“好。”
车子刚刚发动,车载导航中传来林婉俏皮的声音。
“天诚哥哥,小心开车,我们现在出发啦!”
傅天诚微微一征。
“婉婉闹着玩换了我车上的语音,别介意。”
我懒得争论。
“没事。”
“你不生气?”
要是放在之前,当然会。
可现在,我连傅天诚都不在乎。
又怎么会在意他车上的一个导航语音呢。
“专心开车。”
一路无言。
离医院只需要再直行一公里,傅天诚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人了,一脸笑意地接起。
我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和导航语音如出一辙,林婉撒娇说自己家里停电了很害怕。
傅天诚踩下刹车。
“婉婉那边有急事,我得赶过去,你再往前走个十分钟就到医院了。”
傅天诚一秒钟都不想耽误,只想快点赶到林婉身边。
饶是我已经领教傅天诚对我和林婉态度的差别,此刻也难挡心酸。
“傅天诚,我走不了路。”
“拜托你,送我到医院门口,不会花你多少时间的。”
傅天诚露出厌恶的表情。
“陈晓晓,多走两步路不会要了你的命。”
“滚下去。”
傅天诚不由分说将我赶下车,丝毫没有顾及我被车门夹住的衣角。
疾驰的车子不管不顾往前开去,我被瞬间掀翻在地拖行。
在粗糙的水泥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我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撕开衣角,在马路上滚落几圈后停下。
身后传来喇叭声和忽闪忽闪的远光灯,催促我赶紧离开马路中央。
我挣扎爬到路边,刺眼的光照中我看不清车内的人脸。
再回头想找傅天成的车时,它早已消失在夜色中,我呆滞在原地。
天空飘来一丝丝细雨,我抬头看向路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颗雨滴落在我的脸上。
顺着脸颊流下。
我分不清那是雨滴还是我的眼泪,只能挪动麻木的身体向前走去。
水泥路积起一个个小水坑,身上的温度在迅速流失。
我的位置离医院不过短短一公里,可我感觉自己像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
不论怎么前进,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当我终于支撑不下去倒在路边,视线逐渐灰暗下去时。
恍惚间我想起傅天诚单膝下跪向我求婚的样子。
海誓山盟,言笑晏晏。
你可真笨啊,陈晓晓。
再次醒来,病床边的医生手拿着病例单,神色凝重。
“陈小姐,你可算是捡回一条命。”
“虽说外伤严重,但比起这个,你知道你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吗?”
“要不是遇到了好心人把你送到医院,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你先生呢?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路来医院?”
我伸手去摸头上缠着的绷带,发现手指上的伤口也经过妥善处理了。
我摊开手掌,看着伤口上整洁的包扎。
陌生人的善意救了我一命,傅天诚却差点成了我的索命人。
我眼前逐渐模糊,眼泪一滴一滴砸入手掌。
几天后好不容易从医院回来,傅天诚怒气冲冲上前。
“你滚哪去了?”
"我让你订的餐厅为什么没有办?"
他完完全全忽视了我头上、手上的绷带,自顾自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他我刚出院。
我没有余力与他争吵,径直穿过客厅想进房间休息。
随眼一瞟,桌上的残羹剩饭似乎表明了一场浪漫的晚餐刚刚结束。
傅天诚眼看我愣在原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语气终于放缓:“婉婉说想吃我做的饭,你别多想。”
我淡淡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状,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些许的怜悯心作祟。
傅天诚终于施舍给我一丝温柔,走到我的身边说:“总经理那件事,你别放在心上。”
“再过几年,等婉婉熟悉公司以后,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的。”
我木讷点头,心里再翻不起一丝波浪。
傅天诚,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位置。
见我答应下来,他的脸上浮现难得的笑意。
“你还没吃东西吧?”
“正好,这还剩下一些,你吃点。”
他手指着那一桌狼藉。
“我不饿,你和林婉的晚餐我也无福消受。”
说完我便往房间走,然而在我进房间后,傅天诚紧随其后。
“陈晓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没有胃口。”
他身子半倚再门前,眼角抽动:“陈晓晓,别给脸不要脸。”
“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依旧是用着命令的口吻。
傅天诚,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你口中那个婉婉出现之后?
还是更早之前呢。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觉得让我收拾掉你和其它女人的残羹剩饭。
是一种施舍呢。
就算思绪万千,想来也徒劳无用。
我没有回应他的质问,傅天诚终于忍不住接着说道:“我问你话,你哑巴了?”
“我不舒服,需要休息,麻烦你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
“婉婉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你。”
我闭上双眼,一片黑暗中我听见一阵摔门声。
换做之前,没有他陪伴,我根本没法睡着。
可今晚却是我三年以来睡得最沉最香的一次。
隔天醒来,我拨通了闺蜜天天的电话,让她帮我找一个靠谱的律师。
我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