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你放心,我谢淮安答应娶你,必不会食言。”
“下个月初八也是良辰吉日,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一个月又何妨?”
谢淮安不顾我的哀求,将我推倒在地,捧着我绣织整整两年的大红嫁衣匆匆离开。
原本属于我的八台花桥,喧天锣鼓,也在我简陋的豆腐铺子前急急转了弯。
我痛不欲生,伏地而泣。
周遭赶来凑热闹沾喜气的邻里,看着越走越远的迎亲队,纷纷投来同情与不解的目光。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谢家状元郎怎地突然变了卦?不是说好今日迎娶陆姑娘的吗?”
“哎,陆姑娘幼时护他周全,后来又卖豆腐供他读书识字,以为他高中状元,陆姑娘的苦日子就算熬出头,果然无情最是读书人啊。”
“真是祸从天降,陆姑娘何其无辜,十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说,以后让她如何为人啊。”
我和谢淮安算是苦命相连。
他是谢家不得宠,遗弃在外的庶子。
我是没有爹,靠阿娘常年卖豆腐养大的野孩子。
我从小就知道,软弱就会被欺负。
所以五岁的时候,我就会拿着煮黄豆用的烧火棍,追着口出秽言,欺辱我和阿娘的人打。
七岁那年,新搬来的谢淮安成了我的邻居,也成了被欺负的新对象。
他来的第二天,精致白皙的脸就被揍的跟猪头一样。
小小的我,提着裙摆,一路横冲直撞,把他护在身后。
提着烧火棍,霸气地朝对面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喊道:
“滚开,以后他有我罩着,谁再敢欺负他,就别怪我棍子伺候!”
六岁的谢淮安哭哭啼啼喊我“姐姐”,问我为什么帮他。
我咧嘴乐了:“因为你长得好看。”
小淮安肿胀的脸颊染上绯色,似哭又似笑,说我比他更好看。
后来我知道,谢淮安的母亲死在谢府,他被赶出来时,只带了一个年老多病的乳母。
他酷爱读书,可每月的微薄月例只够勉强贴补饭食,连一条拜师礼束脩都买不起。
我便把攒了好久的两吊钱给了他。
“这是我给自己攒的嫁妆,等你功成名就,一定要还给我。”
小淮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除了姨娘,就姐姐对我最好,淮安一定不会辜负姐姐的一番好意。”
自那以后,小淮安一下学就来豆腐铺子帮忙做杂活。
等到铺子打烊,才高高兴兴回家温习功课。
十二岁那年,阿娘和乳母被地头蛇逼着去山上挖矿,最后洞塌,埋在了山里。
只剩我和小淮安相依为命,我不得不接手豆腐铺子谋生。
每到冬天,我的双手冻得肿胀皲裂,十指不停往外渗血水。
可为了糊口,我还是咬牙坚持做豆腐、卖豆腐。
小淮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把我溃烂的双手捧在心口,眼泪簌簌落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青萝,我一定会考取功名,娶你为妻,不让你再受苦。”
那年,他十五岁,不再唤我“姐姐”。
也是那年,他为了考取功名,毅然决然去京城求学。
得了他的承诺,我对自己更加苛刻。
一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将卖豆腐攒下的银钱全部交给他。
一边撒泼耍横应对地痞流氓的骚扰和调戏。
苦等四年后,得知他如愿考取状元那一刻,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流尽了多年的心酸和苦楚。
可我欢欢喜喜等来大婚这天,谢淮安却夺走我的嫁衣,转身迎娶他的恩师之女。
此时,一阵轻浮猥琐笑声在一片唏嘘声中格外刺耳。
“陆小娘子长得这般俊俏,谢状元不懂怜香惜玉,我们哥几个可愿为代劳,就不知陆小娘子愿不愿意……哈哈哈。”
耳边充斥着这些污言秽语,每一句都像锋利的刀,切割着我支离破碎的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我羞愤难当,拼劲力气爬起来,关上大门,挂上门栓。
又用一根粗大的柱子死死抵住。
夜晚,一只只被束缚双脚的公鸡被扔进院来。
只因本地有不成文的规定,夜里往孤孀院里扔公鸡,若没遭退回,便是应允该男子进屋。
我抓起公鸡,一只只剪断翅膀,扔出院子。
大门被拍的“哐哐”乱响,院外是男人们调戏的淫词浪语。
我不敢进屋,抱着烧火棍蜷缩在墙脚,死死盯着门口,瑟瑟发抖。
默默承受着此刻的羞辱和绝望,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那个曾经给我无限承诺和期许的谢淮安,亲手将我推进了无尽的深渊。
凭什么替我做主2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我缓缓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的蜷缩微微颤抖。
望着那扇被拍得摇摇欲坠的大门,我心里明白,这地方,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等不到一个月后谢淮安娶我,也不打算再等他。
我浑浑噩噩跑进房里收拾东西,如今这个家,我最割舍不下的便是那两只养了四年的小白兔。
它们是谢淮安上京求学后,唯一与我消遣逗乐的伙伴。
我准备给隔壁王奶奶一些银钱,让她帮我照料着。
刚出门,竟迎面撞上一脸喜色的谢淮安和云茉婉。
谢淮安牵着她的手,眼中的深情浓得要溢出眸子,笑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仿佛手上牵着的,是他此生至宝。
而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当云茉婉看清我的样子时,脸上莫名闪过一丝妒意。
谢淮安看我背着包袱,笑容僵在脸上:
“一大早不开铺做生意,背着包袱干什么?”
不等我开口,他似想起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青萝,就为了昨日之事,你要走?”
“你一向懂事,就不能体谅我这一回?”
“恩师教导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助婉儿脱离困境,方能心安少许。”
“你若因这般芝麻绿豆小事记恨婉儿,离我而去,日后谁还敢娶你为妻?”
原来在谢淮安眼里,与我成亲,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躲在谢淮安身侧的云茉婉半掩朱颜,小声抽噎:
“青萝姐姐,都是婉儿不好,耽误了你与淮安哥哥的良辰吉时,可我,我……”
云茉婉泣不成声,泪水涟涟,很快沾湿巾帕。
惹得谢淮安心疼不已。
他轻抚云茉婉的后背,将她揽入怀中,她才得以说出剩下的话:
“淮安哥哥为了救我才委屈了姐姐,日后,我定会克制自己对淮安哥哥的爱慕之心,不去打扰你们。”
“只要能看着淮安哥哥过得恣意快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今日我央求淮安哥哥过来,就是为了接姐姐你回谢府的,妹妹必定好生侍奉姐姐,还请姐姐千万莫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