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小时了，你以为没有一点证据，警察真的会找上你？一句话不说是没有用的，该判还是会判。你不配合，判更重！”
年轻的小警察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用手上的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倒是坐他身侧的周队长一副处变不惊，保温杯里的水都加了两回。
小警察用手里的笔记本在我面前的桌上重重砸了三下，表情很凶，声音很大：“不要耽搁了，快些吧！你不吃饭我们还要吃呢！”
周队长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黎贞，你应该也饿了，警察餐别嫌弃。”
我没有看他们。
审讯常用的唱双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罢了。
“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是我进到警察局后说的第一句话。
对面两人以为终于撬开了我的嘴，忙不迭坐下，问了那个刚刚进来就问过的问题：“关于你爸的死，你隐瞒了什么？”
他们没有想到，这次我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没有半点迂回：
“我杀了他。”
周队长眼睛瞪圆，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此刻他却有些不敢相信：“黎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队，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周队长沉默了。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警察局里。
只是那次我是受害者，是一个死了母亲的受害者。
而他是负责【923暴力杀人案】的主要警察。
我出生在一个令人艳羡的家庭。
我爸叫黎进鸿，是个律师。我妈叫汪美芬，年轻的时候做过演员，后来跟了我爸，再没上过职场。
至于我，刚刚考上研究生，本应该是人生绽放的年纪。
一场意外将原本在他人看起来幸福无比的家庭彻底摧毁。
那是五个月前的一个雨夜，我妈打着伞去路口接应酬回家的爸爸。
可就在那天，她遇到了四个刚刚从酒吧街出来的无业青年。
他们靠近了我妈，以嬉笑的方式，利用暴力的手段，残忍的两个小时，结束了我妈的生命。
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不足以说明当时我的妈妈是受到何等的伤害。
让我来简单说明一下吧。
四个凶手当时都是醉酒的状态，瞧见我妈独自站在无人的巷口，立马生出了利用我妈发泄暴力情绪的心态。
他们先是逼迫我妈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紧接着捡起旁边垃圾堆里的木棍，一下一下抽打我妈的身体。
打到什么地步呢？
我想大概只能用【面目全非】、【筋骨寸断】来形容。
认领尸体的时候，我甚至不敢认那是我妈。
她爱美，可此刻躺在那里，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寸好皮，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整个人的颜色就像一只熟透的茄子，最严重的部分甚至已经被打棉了。
你能想象人肉棉了是什么样子吗？
就像烤茄子的茄肉一样。
案件一出，震惊全城，所有人都在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如此痛下杀手。
可凶手被捕时脸上轻描淡写，甚至微微发笑：“不认识，想打就打了呗，这和我在路边揣只狗踹只猫没有区别。不过这一次下手重了一点，但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荀子的理论得到了具象化。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凶徒一定会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罚，毕竟均已成年。
可现实总是会给人当头一棒。
根据辩方律师提供的证据，法院最终判决结果是判定四个凶徒为过失杀人罪。
那一刻我只觉得荒唐，我只觉得滑稽。
因为拯救凶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妈妈，受害者汪美芬本人。
在我妈受尽折磨的两小时，她没有死。
为了玩弄猎物的时间更长，他们刻意没有击打我妈的头部，而是选择击打躯干。
这也导致尽管我妈在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可始终没有受到致命一击，在凶手走的前一秒仍一息尚存。
根据警方的报告，在我妈尸体周围能够看见许多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她曾在凶手走后挣扎着起来想要求救。
可她的身体实在太痛了，最后是一个人在冰冷的巷子里被活活痛死的。
因此，四个杀人犯并没有造成我妈的直接死亡，法官判决过失杀人成立。
那一刻，我觉得天塌了。
“你妈妈的死，确实让每一个人都痛心。可是你爸爸做的，你什么都看不见吗？”
小警察质问我的时候有些愤怒，看我就像看一个不肖子孙。
确实，就在我妈死后，我爸的表现叫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他脱下西装革履，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站在法院门口高举我妈妈的照片，大声诉说着判决的不公。
面对媒体，年过半百的他泪流满面，字句振奋人心：“现在是发生在我身上，可未来却有可能发生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从现在开始，我就算丢了工作、就算死也无所谓。
“我只要求杀人者偿命！朗朗乾坤，我只要求还我爱人汪美芬一个公道！”
周队长眉头紧紧蹙着，仿佛真相是他不愿意触碰到的答案：“而且我们也打听到了，你爸爸一直对你们母女非常好。对待外人也总是笑眯眯的，谦和有礼。唯一一次失态就是你妈妈的案件。所以我不理解……”
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好像饶有兴趣，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你们不是说查到了证据，说说呗，你们查到了我什么？”
看到这一幕，小警察气疯了：“还研究生，我看你就是社会的渣子。现在你妈死了，你爸有可能是你杀的，你还笑得出来？”
“不用可能，就是我杀的。”
看着我无所谓的态度，小警察气疯了：“你真是冷血，真是丧心病狂！你和那群杀你妈的人根本没有分别！”
周队长大骂：“小杨！冷静！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有些愣神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表情淡淡的。
“说说呗，抓我的证据。”
“第一，我们发现你的账户里有一笔大额转账，整整300万；第二，你父亲的公司亏空，导致你作为担保人欠债；第三，在判决出来之前，你曾给法官私下递交了一份谅解书，说你愿意相信凶手能够改正，并希望法官从轻发落；第四，根据你同学说的，你和你妈妈关系好像并不好，她打电话给你，你总是不开心；第五，你爸爸死在家中，门窗均没有外力撬开痕迹，而在他的周围，我发现了你的指纹和你的脚印……”
说到这周队长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我的表情：
“所以我们可以合理推测，是你收了凶手家里的钱，用杀死父亲的方式，捂住了你父亲为母亲申冤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