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阑音死了,与母亲陆氏一样,被人捉奸在床浸了猪笼。
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她好不甘心......
眼泪汇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心跳渐渐停止。
可下一秒,她猛然睁开双眼。
虽仍然身处水中,却没有了禁锢她的猪笼。
强大的求生欲爆棚,让苏阑音拼尽全力向水面上挣扎。
刚刚露出头,一只大手便已经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不等用力,便被人给拖到了岸上。
由于在水下憋了太久,她失去了意识,躺在地上脸白得瘆人,而救她之人则趁机悄然离去。
“姑娘!我家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丽雯你快去请郎中!”
丫鬟翠竹急忙跑过来跪在地上一边帮苏阑音压着胸腔,一边大声呼救。
闻声而来的众人围站成一圈,却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陆婉君收到消息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看到苏阑音惨白的脸,她险些晕厥过去,当即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儿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郎中!音音你别吓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娘的音音,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娘可怎么活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慌乱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遍遍唤着女儿,想要将她救醒。
苏阑音听得真切,心中更是痛苦万分,可眼皮却犹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奇怪,她不是死了吗?难道这里是地狱,所以才见到了逝去的娘亲?
可翠竹怎么也在......这场景好熟悉。
耳边传来脚步声,苏永成与柳如烟闻讯而来。
看到这一幕,两人顿时面露嫌恶。
“今日是母亲六十大寿,陆姨娘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快起来吧。”
柳如烟是苏家主母,一向人淡如菊,不论遇到任何事都能沉着冷静。
此刻,即便是责怪也依旧柔声细语,永远都是一身不急不躁的温婉气质。
她这么一说,身旁的苏永成也赞许地点头,语气中满是责怪:“婉君,今日客人都在,你这么哭闹岂不是扰了大家的兴致,实在有失礼节。”
身为苏阑音的亲生父亲,看到女儿溺水昏迷,没有半句关心,竟只在意旁人的兴致。
躺在地上的苏阑音只觉得心脏比身体还要冰冷数倍。
陆婉君脾气暴躁,一听这话立刻怒了。
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也顾不得眼泪鼻涕哪里都是,直接站起身来怼了过去。
“苏永成你个没良心的,你亲闺女都快被人淹死了你看不见吗?还有你柳如烟,老太太贺寿理应你这主母管事,可你却推脱头疼脑热把摊子扔给我!”
“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里不是我出钱出力尽心操办,这会儿你倒是有脸站出来说成何体统了!”
她一顿怒骂,只叫周围人脸色都变了。
苏永成被气得脸都绿了,正要开口训斥却被一旁的柳如烟拦下。
她依旧是一副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姿态,语气轻轻柔柔。
“妹妹,我知你心中委屈,这么多年府中大小事宜皆是你掌权,我和夫君真心感激,可眼下这么多宾客看着,你这样又哭又闹,确实有损苏家颜面。”
此话一出周围人议论纷纷。
“这陆氏也太嚣张了,一个小妾竟敢对家主和主母这般说话,简直没大没小!”
“若是我家妾室,立刻乱棍打死,哪里给她这么大脸面,还敢执掌中馈!”
“一个分不清眉眼高低,上不得台面的贱妾,苏大人夫妇就是为人太过良善才让她如此蹬鼻子上脸!”
......
陆婉君没空跟他们争辩,只焦急地喊道:“少废话,翠竹,快去问问郎中来了没?”
话音刚落,苏阑音缓缓睁开了眼,咳出一大口河水。
“咳咳咳......娘......”
她气若游丝,连开口说话都难。
陆婉君立刻蹲下身将她扶起,眼底满是关切:“儿啊你终于醒了,你哥哥已经落了个残废,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就真是要了娘的命啊!”
“我没事......”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水里?”
苏阑音蹙眉,刚才听他们说话便已经有所察觉,此刻结合从前的记忆才知道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她怕惹父亲和嫡母不喜,于是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脚滑落水。
可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是他推我!”
苏阑音抬手指着人群中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肥头大耳看起来满脸不服,当即反驳。
“谁让你挡了本大爷的路!”
说完还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高高扬起了下巴。
他是苏永成亲弟弟家的小儿子,名叫苏耀祖。
当年苏永成高中解元入京为官,虽分到的官职不高,但乡下的亲戚们便都认为一人得道就该鸡犬升天。
所以他们全都死皮赖脸地跟着老太太住进了苏家白吃白喝了十几年。
老太太重男轻女,对这个小孙子格外溺爱,甚至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可陆婉君极其护短,才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害她女儿就是不行!
“你这个小泼皮,还敢推你堂姐下水,信不信我打得你屁股开花!”
她气急败坏地就要冲过去,吓得苏耀祖急忙躲到了一个妇女身后。
那是苏耀祖的母亲,老太太的二儿媳,也是苏永成的弟妹,李兰香。
她是乡下妇女,性情很是泼辣,当即叉腰与陆婉君对骂起来。
“你骂谁小泼皮呢?明明是你家这个贱丫头活该,再说了,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有什么了不起的,又没淹死她!”
“你才贱呢,你个老贱妇,吃我的喝我的还敢骂我闺女,要是她落下什么病根儿,老娘跟你没完!”
......
两人吵得急赤白脸、不可开交,一旁看戏的宾客们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苏永成面上无光,忍无可忍地怒吼:“够了!陆婉君你给我闭嘴!”
争吵声戛然而止,陆婉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质问:“夫君,他儿子险些害死了我们闺女,非但没有丝毫歉意,还骂音音活该,你不帮我就算了,竟然还让我闭嘴?”
当着众人的面,苏永成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他阴沉着脸骂道:“你这个泼妇,简直有辱斯文,来人,把陆姨娘和六姑娘拖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们离开碎月轩半步!”
柳如烟一脸惋惜,摇着头埋怨道:“妹妹你说你何苦呢,不过是落个水而已,左右人也无碍,何必闹得亲戚不和,让外人看笑话。”
说罢,又看向众人,露出体面的笑容。
“一点小事让各位见笑了,前厅准备了上好的瓜果茶点,还请各位移步。”
众人见状纷纷夸赞她端庄大气,有主母风范。
一直沉默的苏阑音终于开口:“翠竹,扶我起来。”
翠竹立刻上前搀扶:“姑娘小心些,奴婢扶您回去。”
“我没事。”
苏阑音站稳身体便推开她。
真好啊,她这双腿还在......
忍着酸涩的泪意,她抬眼扫过苏永成、柳如烟,最终落在苏耀祖脸上。
然后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的确是我与堂弟嬉戏玩闹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是我娘大惊小怪了些。”
此话一出,陆婉君脸色一片苍白,那种无人理解,受至亲背叛的委屈与耻辱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一向坚强,可此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音音,你怎能......”
话还没说完,苏阑音便无视她冲着苏耀祖招了招手,笑容温和:“堂弟你来,让姐姐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李兰香得意地撇了陆婉君一眼,不屑道:“算你这赔钱货识相,若非如此,我早让大哥把你母亲这泼妇扫地出门了!”
苏耀祖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满脸嚣张:“赔钱货,你害我受到了惊吓,若没有个百两银子别想善罢甘......啊!”
话没说完,苏阑音突然一脚踹在了他胖墩墩的屁股上。
苏耀祖猝不及防往前一扑,直接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救命啊!救、救我,唔......救......”
他肥胖的身体像一个大球似的在水中挣扎,着实有些滑稽。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愣在原地,忘了回神。
李兰香率先反应过来,她尖叫着冲过去对着湖面又蹦又跳:“啊!快来人啊,我好大儿落水了,来人救命啊......”
众人依旧冷眼旁观,直到苏永成开口喊来护院才把人救上来。
寒冬腊月,正是冷的时候。
苏耀祖虽没有昏迷,却被冻得不轻,他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张猪头似的大胖脸白得像被煮过,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
但也幸好是冬天,苏阑音穿着厚厚的棉衣,即便湿了水也没有贴身,所以还不至于毁了名节。
再加上众人只顾着看戏,没人去在意一个十三四岁的毛丫头身材如何。
苏永成怒不可遏,厉声骂道:“你疯了不成?竟敢把你堂弟踹进水里?”
苏阑音对上他凶恶的目光,神情淡漠:“父亲,今日是祖母六十大寿,您这般暴躁岂不是扰了众人兴致,实在有失礼节。”
苏永成顿时哑然:“你......”
这番话,是他刚才说给陆婉君的,此刻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柳如烟看不下去当即上前责怪:“音音,这就是你不对了,哪有当着客人面把弟弟踹进水里的,太过分了,还不快跪下向你父亲磕头认错!”
苏阑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大夫人,你也说了,不过是落个水而已,反正人无碍,何必闹到跪下磕头,你这样岂不是诚心让外人看笑话?”
“我......”柳如烟如鲠在喉,面色尴尬。
这话,也是她刚才亲口说过的。
见他们两个都败下阵来,李兰香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嘴里怒骂着。
“赔钱的贱货反了你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便举起手要冲过来打她。
幸好陆婉君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李兰香的头发,直接将她按在了地上。
笑话,好歹陆婉君也是学过些功夫的,对付一个农村妇女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动我闺女,先打得过我再说!”
“放开我,你们母女二人一个泼妇一个毒妇,全都不得好死......”
李兰香被按在地上依旧不肯服软,嘴里骂骂咧咧地让人讨厌。
陆婉君也不手软,当即便是几个大耳光,打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再也骂不出来。
苏阑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着说道:“婶婶怎么生气了?我和堂弟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又没淹死他,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说完她看向众人,神色依旧温婉平静。
“让各位见笑了,前厅有我娘这个妾室花钱准备的瓜果茶点,还请各位移步品尝,可惜,父亲刚刚罚了我们娘俩禁足,恕音音和娘亲不能奉陪就先告退了。”
说完,苏阑音走过去挽住了陆婉君的胳膊,眼底满是浓烈的爱意与愧疚。
“娘,我们走。”
“好!”陆婉君含着热泪冲她点了点头。
上一世,苏阑音被父亲和嫡母洗脑,一直都很嫌弃母亲的粗鄙野蛮,觉得她就是个泼妇,辜负了母亲对她的爱护。
这一世,她要好好爱护母亲,再也不会让她寒心,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
碎月轩。
寒冰一般的身体坐进了温热的浴桶里。
只瞬间,苏阑音才觉出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她仰头看向房梁,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种种,双手紧握成拳,眼底充斥着嗜血的恨意。
十八年前,苏永成高中解元,为了攀附权贵娶侯门嫡女柳如烟,背弃了发妻陆婉君。
为了夫君的前程,陆婉君甘愿降为妾室。
因外祖父是泉州首富,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陪送丰厚嫁妆将女儿送到京城。
苏永成表里不一、虚伪至极,平日里总把读书人的清高傲骨挂在嘴边,可实际上自私自利,贪财好色!
而柳如烟跟他一样,表面上人淡如菊、不争不抢、温柔贤惠,实则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把所有操劳争抢之事推到了陆婉君头上,自己却坐享其成。
上一世,陆婉君用嫁妆托起了整个苏家,四处奔波为苏永成铺路,让他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当朝太傅。
甚至国难当头时捐了无数真金白银,获得了皇帝的赏识,可最后这些功劳全都落在了正妻柳如烟的头上,还得了一品诰命。
而陆婉君却因操劳过度人老珠黄,又落了一身的病根。
苏永成夫妇非但没有半分感念,还联合起来给陆婉君下药,演了一出抓奸在床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