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会出现纰漏。
我拼命藏起来的对付邪相宗宗主的法器,也在那场大战中被粉碎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我嘴角不由挂上一丝苦楚,眼底的愁无法化开半分。
铃铛晃动的清脆声音一瞬将我思绪拉回。
许宣走入殓房,声音漠然。
“赵夜,山下发现的那具蛇尸,还没有人来认领吗?”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神情,心里浮起丝丝感叹。
许宣是我的丈夫,生前他厌恶我至极。
但我死后,我就离他仅有一寸距离,而他浑却然不知。
他的师弟赵夜接过证物袋,摇摇头:“没有。”
许宣脚步稍顿,声音漠然。
“那就等李师兄那边消息。”
闻声,我心中一股难言的涩意汇聚成渊,点点将我侵蚀。
我看着许宣,他衣襟依旧一丝不苟,光洁额头下的双眸似乎永远不会含情。
他若是知道那具蛇尸是我,还会这么冷漠吗?
看着许宣淡漠的侧脸,我一瞬不敢深想,唇角苦涩蔓延。
我听见赵夜小声嘟哝:“怎么会有人消失这么久,亲人也不找呢?”
闻声,我身形晃动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阳光,眼神恍惚。
亲人……
我叫白夙蓁,和妹妹小青本是在峨眉山下修行的蛇精,得菩萨点化得以修成人形。
因为我修行天赋高,菩萨特派我潜入邪相宗行渡化职责。
因为仙界卧底身份无法公开,我谎称我不甘于现在的修行,要离开峨眉山,寻找更为快速的修炼之法。
小青骂我鬼迷心窍,辜负了菩萨的点化。
她将我的东西都丢出家门,眼眶赤红的瞪着我:“滚!白夙蓁!我今日就当没有你这个姐姐!”
直到我死,我也没再见过她,而现在,我宁愿不见。
消失三年的姐姐,再次相见却是一具躺在殓房里化作本体的尸体,她该如何承受……
酸涩直冲鼻尖,我明明可以旁若无人的大哭,可惜,灵魂没有泪。
不过三秒,我再度出现在许宣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他执念太深,死后再睁眼,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我看着他坐在金山寺的理事殿内,屏气修炼。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李公甫,许宣的大师兄。
他直接将文书放到许宣桌上,眉眼疲惫:“你说,这具尸体会不会与之前的仙魔大战有关?”
我不禁看向文书,却见第一份文书上,就摆着我的画像。
画中女子姿态曼妙,衣玦飘然,自有一股超凡脱俗之气。
额间闪着金光的蛇形符文,清晰地映照着她身为仙族的身份。
白夙蓁,菩萨坐下灵蛇。
我盯着那符文,心脏一点点发烫。
我不由对李公甫升起一起感激。
感激他没有写出我修炼邪相宗心法时的狰狞可怖,而是给我留了一分体面。
死后的这段时间,我跟许宣四处走动,自然听见了寺内的谴责和流言。
“这白夙蓁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寺内师兄弟,还有辱菩萨当初对她的点化!”
“谁能想到白夙蓁会被心魔腐蚀了初心,直接投入邪相宗,至今下落不明。”
他们的每一词每一句落在我心头,都像是钢针刺向我,没有鲜血却处处疼痛。
我看着那张被许宣拿在手上的画像,眼眶发胀。
“你们相信我!我保证忠于金山寺,忠于万千生灵,我一直有在坚持彻底摧毁邪相宗!”
当初在菩萨面前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撕拉!
谁知我的画像,在许宣手里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他声音冰冷:“她害死了那么多师兄弟,也配拥有象征着仙族的印记?”
许宣吐出的词句像利剑刺入心头,疼痛一瞬胀裂整颗心脏。
我撇开头去不敢看他,苦涩在嘴角蔓延。
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那些师兄弟。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邪相宗主动发起的仙魔大战是个陷阱,他们都不会死。
如果我可以再忍耐的久一点,等尘埃落定后,我们还是可以在驱除邪祟中并肩。
我与许宣几乎同时看向了墙上的那张画像,上面每一个人的笑容对我来说,都像是凌迟。
“白夙蓁这丫头厉害啊,这次试炼又是第一名!”
“兄弟们,俺娘下个月大寿,大家都来捧个场啊。”
“我妹妹就要及笄了,我一定要给她选个好人家。”
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浮动,我的视线瞬间模糊。
这些活生生的人,最终都变成了被埋葬,只能缅怀的法号。
理事殿里,空气阻塞,窒息感一涌而上。
我看着许宣,好像回到了参加许家父母葬礼的那个下午。
“愿花飨逝者,春暖斯人,盼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那日也如现在一样,春和景明,众人的哀悼一遍遍响起。
许父许母在逮捕罪犯时被他们用凡人要挟,为保护人质,被邪相宗的人无情折磨致死,甚至来不及留下最后的嘱托。
我到现在都记得许宣跪在他们的灵牌前,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我还是知道,他已经在崩溃边缘。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眼泪一滴滴砸进我的颈窝。
“夙蓁,我没有爹娘了。”
“我一定会完成他们的遗愿,一定会!”
自那天起,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只有他师傅上清真人偶尔上殿一月一次的参拜的时候,才能看到他。
“许宣,没有人能逃脱,叛徒白夙蓁……也不会例外。”
李公甫低沉的声音一下将我拉回现实。
许宣眸子闪过寒光,声音冷冽:“当然不会。”
听着他的话,我眸色一瞬黯淡,真相堵在胸口,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是该比任何人都要恨我。
因为……我亲手杀了他的师父。
我垂眸看着自己因痛苦而发颤的左手,心尖像是被人掐住,疼的我呼吸都像带着血。
三年前,在无妄崖上,就是这只手,将上清真人的修为尽数毁去,一剑要了他的性命。
他被绑在椅子上,几乎不成人形。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白夙蓁,杀了我,杀了我!”
“我绝对不能被他们控制,求你……杀了我!”
在他濒死的那一刻,我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真人,对不起……”
可他却露出了解脱的笑意:“夙蓁,谢谢……”
远处打斗的声响渐近,我只来得及给他磕了头就往外冲。
就在我冲到山腰时,我听见许宣撕心颤抖的声音:“师父!”
我没忍住回头,太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他。
可我看见他抱着上清真人的尸身,血迹染了满身。
四目相对,他远远地盯着我,眼睛红的像是滴血。
“白夙蓁——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你去地狱!”
时隔多年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心头的苦涩一瞬变成巨兽将我吞噬。
这时,许宣解开了与山下传信鸽脚上的信封。
我不由看过去,心脏顿时一颤。
詹碧萱。
许父故友之女,她从小就生活在许宣家里。
自从许家父母去世后,她和许宣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许宣瞬间温柔的神色,让我鼻尖发酸。
而詹碧萱清秀隽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许宣哥哥,山下裁缝店说我们的喜服做好了,你何时有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