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川让儿子先上楼睡觉。
看向我时，脸色阴沉，隐隐不耐：
「代清，我最反感动不动用离婚来威胁人。
「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吗？」
我已经平静下来，直截了当：「我想说的事，就是离婚。」
他微微诧异，眉毛上挑：「就因为我们没吃你准备的菜？」
「那是因为……」
我打断他的话：「你们在陈汐那里吃过了，对吗？」
他淡淡颔首，带着略微责备的语气：「小栩口味挑剔，陈汐家的厨师是高价挖过去的。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吃醋？
「好了，当妈的人，还这么小气。我看这蛋糕还不错……」
晏景川拿起叉子，正要分走一小块，我端着底盘，将一整个蛋糕扔进垃圾桶：
「不用为难，也不用迁就我。」
我用纸巾抹去手指沾上的奶油，上面被烘焙模具烫出来的水泡还留着火燎般的灼烧感。
又重复一遍：「晏景川，我是认真的。」
晏景川特意分出来的好脾气消耗没了。
他沉默着，直勾勾地跟我对峙，最后嗤笑一声：
「代清，你前二十年在学校和训练场两点一线，这五年又整天待在家里当贵太太，根本没一点社会经验。
「先不说这社会没那么好混，光是你父母，会同意我们离婚吗？」
我家里经商，父母从不同意我走运动员这条路。
在家里濒临破产时，他们搭上了晏家这条路，百般求我放弃赛场，嫁给晏景川。
两家结为亲家后，我父母大部分生意更是全都依靠晏家。
趁我在思考时，晏景川又继续他的分析：「没钱没经验，你怎么生活呢？
「再想想小栩，他才五岁，抚养权我绝不会放手，你也没能力提供更好的照料。还有，你忍心和他分开？」
一口气说完，晏景川自信笃定，我离开他，绝对是个荒唐而又错误的决定。
他脊背微微向后倾，等着我清醒。
然后重复前一天的日常。
收走换洗衣服，给他放好洗澡水，准备明天的衣着搭配。
睡前，再小心翼翼地钻进儿子的卧室，帮他掖掖被角，生怕着凉。
不得不说，他很会说服人。
但我并非冲动，我思考的时间已经足够久。
自从晏栩第一次夸赞陈汐，又奶声奶气地问我：「小汐阿姨什么都棒，和爸爸一样优秀，妈妈，你会什么啊？」
我自卑地盯着身上的围裙，不甘心地打开尘封的皮箱，用一个个积灰的奖牌向他证明自己：
「妈妈会打乒乓球，以前拿过很多冠军。」
他噘噘嘴：「打球有什么用，小汐阿姨和爸爸能挣很多很多钱。
「为什么我不是小汐阿姨生的宝宝？」
我劝自己童言无忌，笑一笑就过去了，可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可儿子像被撬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举证：「小汐阿姨每天都美美的，又很温柔，还能管很多人。妈妈你只会收拾衣服，打扫卫生，跟阿姨家的保姆似的。」
「保姆」两个字刺痛了我。
「够了，别说了！」我头一次对他大吼。
晏栩吓坏了，哭着跑了。
可我实在不想去哄他。
我没想到，自己对家庭的付出，得不到孩子的一丝感恩。
婚后，晏景川第一时间就将我家的项目提上日程。
那段时间，他收拾烂摊子收拾得很辛苦，时常熬到凌晨。
我父母为了讨好他，就让我多关心晏景川的生活。
我研究出最合他口味的咖啡，观察他日常的穿戴和佩饰，记住他生活中的每一点小习惯……
自从老宅过来的阿姨车祸请了长假后，我就开始全方位照顾他的生活。
他不喜陌生人涉足他的私人空间，对新来的阿姨诸多不适应。
而我却能让他满意。
犹记得某天夜里，我在为晏景川精心挑选明天的衣物。
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身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燥热温暖，亲昵地环住我的腰，咬着我的耳垂道：「我老婆好体贴。」
那时，我心中涌出一股甜蜜。
也就是在那晚，我们有了孩子。
从此，我的世界只有家庭。
日复一日的付出，被当成了理所应当。
忍一忍，忍一忍……
有时候照镜子，镜子里明明是我，我却看不见自己。
我从阴霾的回忆中走出，坚定而平静地开口：「我确定，要离婚。」
「你什么都不要了？」晏景川语气冰冷。
我点点头。
「呵，够狠心。」
晏景川垂眸转了转手指上的钻戒，利落取下，扣在桌上：
「你别后悔。」
既然他已经表态，我也取下另一枚戒指。
指间留下一道淡淡的圈印：
「当初是你买的，还是你处理吧。」
晏景川没说话，踢开椅子，离开的背影满是戾气。
我也没去动那两枚戒指。
总归最后会有人管的。
没什么可留恋的，我带上手机就走了。
之后拟定离婚协议，晏景川都是派律师出面。
我没开口要，他也没说给，基本算是净身出户。
也挺好，我不会欠他太多。
领离婚证时，我们匆匆见了一面。
晏景川还是西装革履，沉静而冷锐，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我暗暗自嘲。
内心确实期待过，想看我离开之后，他们会变得狼狈，会觉得我曾经的付出有一丝丝价值。
果然，世界缺了谁都会照常运转。
我转身，投入自己的单身生活。
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存款，并不多。
晏景川每月会给我打一百万的生活费。
我父母会软磨硬泡要走 80 万。
晏栩的日用品、玩具，更是贵得惊人。
这么多年，我真没存下钱。
我租了一室一厅，刚置办好生活用品，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小清，景川这个月给你打的生活费到账了吗？
「你爸爸公司生意不景气，一激动又高血压，我心口也开始疼了。
「国外进口药，是真贵啊……」
我妈絮絮叨叨讲了半小时，向我宣泄着生活的不如意。
她真实目的就是让我心疼，然后转钱。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偶尔也会直接屏蔽，把钱打过去。
但我现在确实没钱，也不想再接收她的负能量。
「妈，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我挂了。」
我妈嗔怒：「死丫头！非让妈觍着老脸向你借钱？」
「赶紧转 80 万，别让我费口舌。景川对你那么好，你又不缺这点儿。」
我默默把手机拿远：「我和晏景川离婚了，净身出户。这个月没有 80 万，以后也没有了。」
不出所料，话筒传来喋喋不休的辱骂声：
「白眼狼。
「丧良心，白养你了。
「脑子有病，不知廉耻，离婚只能做鸡。」
……
我挂断电话，却轻松地笑了。
我妈控制欲很强。
不许穿裙子，不许戴发卡，不许留长发。
青春期，我被打扮得像个小男孩。
她严防死守我早恋。
最过分的一次，我在训练馆和同龄的男孩混双训练。
接球时，我碰到了男孩的胳膊。
暗处观察的我妈发现后，夺了我的球拍踩断，连续不断往我脸上扇巴掌，大吼道：「小小年纪就不知廉耻勾引男人。我是生了个要做鸡的女儿！」
我含着泪硬着头皮离开，三个月后才敢再次踏足训练馆。
就是这么一个封建古板的人，却要我和晏景川闪婚，教唆我勾引他，早点生下男孩。
再也不要被她道德绑架了。
我抹去眼睛的泪，睡得沉稳。
次日一早，晏景川打来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