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嘶......头疼!”
李祺发出一阵低吟,随即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他有些愣神,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茫然看着眼前的朱帐红幔。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
“呀,世子爷醒了!”
小丫鬟瞧见李祺醒来,顿时发出了一声欢呼。
还没等李祺张口细问,她便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水盆,兴冲冲地前去禀报夫人。
李祺依旧愣在原地。
脑海中不断有记忆袭来,令李祺头疼欲裂。
伴随着一个个片段闪过,那些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而又明确!
李祺!
韩国公李善长独子!
“我竟然来到了洪武三年,还变成了同名同姓的李祺!”
李祺暗自呢喃了一句,随后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洪武三年!
大明王朝初定!
淮西勋贵日益跋扈!
而李祺的便宜老子李善长,大明开国文臣之首,淮西勋贵的领袖。
而大明王朝这位开国大帝,太祖朱元璋,可不是什么顾念旧情的人物啊!
最后李善长卷入胡惟庸谋反案中,直接被抄家灭族,连同其妻女弟侄等全家七十余口一并处死,阖府满门杀光诛尽!
李善长啊!
李祺喃喃自语。
“儿呐,你没事了?可真是吓死为娘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
李祺侧头望去,只见一位贵妇人正满脸疲惫地快步走了过来。
这妇人面容姣好,满身贵气,有着一股上位者仪态。
嗯,这是他便宜老娘,韩国公夫人。
“娘亲,我没事了!”
李祺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自家母亲大人,心中本能地生出一丝愧疚。
听到这话,李赵氏这才放下心来,正准备宽慰儿子两句,却不料管家匆匆跑了进来。
“夫人,世子爷,宫里面来人了,皇上命世子爷即刻入宫面圣!”
皇上......
李赵氏身子一颤,刚放松下来的身躯,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此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了,忙抚着额,脸色苍白如纸!
完了!
这下真完了!
儿子与那李景隆一起狎妓时,因争风吃醋将那中书左丞杨宪之子杨德清给打了个半死,那杨宪一大早就告御状去了,现在圣旨就来了!
这......不是完了吗?
片刻之后,李祺接过圣旨,依旧面无表情,落到外人眼中显得有些呆滞,都以为他已经被吓傻了。
“娘亲别担心。”
李祺强颜欢笑,安抚了赵氏几句,然后跟随太监入宫了。
煌煌大明,旭日初升。
南京紫禁城乃是太祖高皇帝所建,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壮丽巍峨,盛极一时。
李祺看着眼前这座巍峨壮观的紫禁城,整个人忍不住热血沸腾。
紫禁城富丽堂皇,却又庄严肃穆。
这个代表着大明帝国的中枢禁地,每一块建筑的城砖、每一方铺地的青石似乎都蕴含着一股历史的厚重、权力的压抑。
跟随宦官行走在其中,李祺置身在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都城、最宏伟的宫殿,耳边似乎回响起四夷八荒的赞颂、感受着百邦万国的膜拜!
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文治武功,千古一帝!
不过,朱重八同志现在可还没有做到。
走进一扇又一扇朱红大门,穿过一座又一座宏伟宫殿,直到走进了乾清宫,一行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偏殿门外,李祺见到了自己的“好兄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曹国公世子,李景隆!
嗯,正是他和李景隆打的杨德清。
李景隆乃是曹国公李文忠独子,而李祺则是韩国公李善长独子,李文忠与李善长同是淮西勋贵,自然平日里少不了来往,所以李祺与李景隆就慢慢混熟了。
这李景隆面如冠玉,而李祺则是剑眉星目,两人都是一等一的俊朗少年,又都是国公世子,主打一个同病相怜,臭味相投。
相比于游手好闲的原主李祺,这李景隆更加放浪形骸,妥妥地一个纨绔公子哥儿。
宦官进入偏殿前去禀报,前脚刚走,李景隆便立马挪动脚步靠了过来。
“祺哥儿,伤无大碍吧?”
听到他这话,李祺顿时心中一暖,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李景隆一看就是个沉湎酒色的跋扈纨绔,但他们二人间的情义也是实打实的。
男人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
李景隆见状笑了笑,随即苦着脸叹气道:“现在可怎么办?定是杨宪那厮进献了谗言!”
“以皇上的脾气,这回铁定少不了一顿毒打了!”
李祺闻言也是忍不住身子一颤,缩了缩脖子。
那毕竟是铁血皇帝朱元璋啊!
光听到名头就有些让人犯怵!
“景隆,那杨德清伤势如何?”
这一点李祺至今没有记忆,只能问起了李景隆。
“你还好意思问啊,那杨德清被你打得头破血流,惨叫不断,指定爹娘都认不出来了!”
“结果我们都以为你把人打死了,不料那厮突然暴起撞了你一下,这才让你从二楼摔了下去撞伤了脑袋......”
李祺听到眉头一皱,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样一来,那事情可真就麻烦了啊!
杨德清的伤势,只怕比他李祺更加严重。
那中书左丞杨宪又是出了名的酷吏小人,检校卫出身,平日里就仗着皇帝宠信专决省事迫害朝臣,现在儿子被毒打了一顿还险些丧命,杨宪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景隆,待会进去咱们这样......”
李祺眼珠一转,拉着李景隆开始商量。
“皇上可是你舅祖父,等会儿进去你就开始哭,这样......”
李祺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做着动作,看得李景隆连连点头。
“祺哥儿,这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记住皇上是你舅祖父!”
李景隆听后惊为天人,难以置信地看向李祺。
“祺哥儿,你这脑袋受伤后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开窍了?”
“......”
李祺还没来得及开口,奉御太监赵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说道:“二位世子,请随咱家进殿。”
李祺与李景隆立马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紧随其后。
偏殿内装饰很是简洁朴素,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靠墙是一排排书架,上满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
四角各有一个青铜炉鼎,鼎内燃烧正旺的香炭飘出淡淡的香味。
李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稍稍抬头偷瞄了一眼。
只见软榻上面坐着一人,面容英武坚毅,却带着岁月留下的沧桑,身形挺拔如松,整个人神华内敛,却不自觉地散发出至高无上的莫大威严。
洪武大帝,霸气侧漏!
第2章
李祺一颗心砰砰直跳,有些口干舌燥,激动兴奋。
咱也见着洪武大帝了,而且还是有血有肉活的那种......
“兔崽子,偷瞄什么?”
朱元璋注意到了李祺的目光,冷声喝道。
“两个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二人膝盖一软,老老实实地跪倒在地。
李祺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儒雅文臣端坐在锦凳上面。
这儒雅文臣面容阴鸷,脸色铁青,眼神阴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杨宪那老东西了。
中书左丞相,杨宪杨希武!
现在双方都已经到场,身为苦主的杨宪也已经打好了腹稿,就准备发挥了。
这一次争斗,说穿了不过就是年轻小辈争风吃醋的小事。
年轻人嘛,好勇斗狠,争风吃醋,算不了什么。
不过在杨宪眼中,却是一个大好机会。
皇帝陛下早就对日益跋扈的淮西勋贵极其不满,而这李祺又是淮西勋贵之首李善长的独子。
若是运作得好,说不定可以将此事放大,彻底激起皇帝陛下的不满之心,将淮西勋贵一网打尽!
然而还未等杨宪开口,便听得一阵杀也似的哭嚎声在偏殿内响起。
“舅祖父,您要为我们做主啊舅祖父!”
李景隆口中的舅祖父,正是朱元璋。
他爹李文忠可是朱元璋的亲外甥,朱元璋姐姐、曹国长公主的独子。
“景隆谨遵舅祖父您的教诲,安分守己本分做人,谁料想那杨德清异常跋扈,见到景隆就屡次出言讥讽,说什么我爹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封公拜将的,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祺哥儿看不过去,这才出手教训了那杨德清一顿,原本事情也就过去了,谁料那杨德清下手狠毒,突然暴起伤人把祺哥儿从二楼推了下去,险些要了祺哥儿的命啊舅祖父......”
此刻李景隆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就像一个被邻家男孩抢夺了玩具的孩童,跪地膝行到朱元璋软榻面前,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嚎啕大哭。
那可真是句句泣血声声悲鸣,一把鼻涕一把泪,足以使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正是李祺方才给李景隆出的主意,打感情牌,卖惨。
李文忠可是朱元璋的亲外甥,而且还是功勋卓著的顶尖战将,现在李文忠正和徐达等人准备北伐事宜,结果李景隆就被人欺负,朱元璋即便有心惩处,只怕也会动恻隐之心,下手不会太狠。
最让李祺佩服的是,李景隆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再配上一副悲愤欲绝的神情,仿佛当真是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此刻正向自家长辈告状,那演技简直神了......
殿内诸人神情古怪到了极点,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朱元璋面无表情,不过身形微微晃动;奉御太监赵成掩嘴轻笑,躬着身子也没人在意;杨宪胸膛起伏不定,一张老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
李祺眼尖地注意到,洪武帝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
“景隆世子还真是牙尖嘴利,张口就来啊!”
杨宪没好气地讥讽道:“我儿老实木讷,素来安分,从不惹事......”
“老实木讷?”李景隆顿时急眼了,怒喷道:“我呸!”
“那杨德清老实木讷,他还会去狎妓宿娼?那个骚包货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杨宪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啊!”
双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李景隆也丝毫不再惯着这杨宪。
杨宪到底是经年老臣,什么样的攻讦弹劾没有见过,所以此刻也丝毫不恼怒,反倒是笑呵呵地开了口。
“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即便二位世子是功勋之后,可功勋之后那又如何?无故动手伤人,置大明律令于不顾,难道想就此糊弄过去吗?”
杨宪厉声喝道,中书左丞气场全开,怒喝一声像是一下子响彻了整个屋子,惊得人呆立当场!
李祺眼中寒光闪烁,忍不住暗自感慨。
这个杨宪,好嚣张啊!
一声怒喝。
李景隆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李祺却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杨宪,太狂了吧?
洪武大帝可是在你面前呢,你都敢这么狂?
他这一嗓子,让整个偏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反观朱元璋始终面无表情,不见喜怒,似乎对这杨宪很是纵容。
有人能忍,有人却忍不了了。
李祺阴测测地笑道:“哟,杨左丞好大的架势,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皇上息怒!”杨宪反应很快,急忙起身跪倒在地。
“臣有感于功勋子弟放浪形骸,欺行霸市,所以刚刚才会......”
“唔......爱卿有心了,快快起来!”
朱元璋含笑点头,给足了这位中书左丞面子。
得了皇上恩宠,杨宪施施然地起身坐下。
瞧见这一幕,李景隆心中更是没底。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李祺,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启禀陛下,景隆方才所言俱是实情。”
“那杨德清依仗某人权势,长期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若是陛下不信,可以派遣检校卫前去查证......”
“哦,陛下恕罪,臣倒是忘记了,杨左丞本就是检校出身,难怪那杨德清如此跋扈却不能上达天听......”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杨宪急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额头上直冒冷汗。
“陛下恕罪!”
“臣教子无方,陛下恕罪!”
没办法,李祺这句话实在是太毒了啊!
前脚刚说检校卫可以查证他儿子杨德清的罪行,后脚就来了一句他杨宪正是检校出身,分明就是在给皇帝陛下上眼药,指责他杨宪广结党羽,连检校卫都成了他的党羽!
检校卫那是什么地方?
皇帝陛下监察百官所设!
皇帝陛下听了这话,会怎么想?
结果你杨宪倒好,连检校都成了你的羽翼!
那朕晚上还能够睡得踏实吗?
这个李祺,太毒了啊!
朱元璋也很是配合地脸色沉了下去。
现在,攻守形势变了!
“杨爱卿,你儿子杨德清伤势如何?”
这声音虽然很是平淡,但谁都能听出里面夹杂的怒火。
杨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解释道。
“这......臣......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哦?”朱元璋笑了,“原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啊,朕还以为他多严重呢,值得杨爱卿如此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
此话一出,杨宪骇得面色苍白,额头上直冒冷汗。
“臣治家不严,教子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朱元璋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此事到此为止,退下吧!”
杨宪闻言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大殿。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李祺一眼。
朱元璋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李祺。
在他记忆里面,这孩子饱读诗书老成持重,最近怎么性情大变了呢?
随口一句话,就逼得杨宪仓皇败退!
“李祺,你倒是真开窍了!”
李祺身子一颤,随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陛下,检校组织乃是谍报机构,天子耳目喉舌之司,然杨左丞既已入中书任左丞相,本就位高权重,不可再掌检校!”
“臣请以检校卫为基础,改仪鸾司为锦衣卫,监察百官,以定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