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浩浩死的那天，周楚尧在陪他的弟媳侄子吃西餐。
方慧敏找他离婚，他很随意就答应了。
半个月后，周楚尧不耐烦地问方慧敏什么时候回家。
方慧敏说：你去把浩浩接回家，我就回家。
……
1984年初夏，首都军区大院。
“浩浩！”
方慧敏连鞋子都没穿就从屋里跑出来，抱紧了正蹲在墙角的五岁儿子。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确认，自己是真的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儿子还好好活着的时候！
方慧敏泪如雨下。
这时，院子外却有路过讽笑。
“周旅长家这儿子是个傻的，当妈的还是个疯的不成？一大早就哭哭啼啼。”
心头咯噔一下。
方慧敏下意识抬手捂住儿子的耳朵。
孩子却神色木楞，毫无反应。
方慧敏只觉心酸，都怪自己当初怀孕尚未足月时，意外摔了一跤，造成早产，才让儿子变得痴傻。
她擦干眼泪，再起身时，正撞见刚换好军装出来的男人。
周楚尧，首都军区三旅旅长。
周家的一家之主，浩浩的父亲，她的丈夫。
看着这张记忆深处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方慧敏再度红了眼。
前世，儿子出事后，他们就被周母强逼着离婚了。
她如今还能清晰记得，周楚尧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跟你结婚。”
无尽酸楚顿涌心头。
“楚尧……”
方慧敏刚喊他一声，旁边屋子的门打开，一抹清亮的女声响起——
“大哥！我们可以走了！”
是刘巧香，周楚尧的弟媳。
她穿着蓝色连衣裙，短发还烫了卷，手里牵着她四岁儿子磊磊。
方慧敏忍不住问：“你们要去哪儿？”
“磊磊该上学了，我陪弟媳去办入学手续。”
周楚尧淡淡回答，旋即又看了一眼浩浩，眉头一拧。
他没说什么，直接带着刘巧香和侄子走了。
周父早逝，周楚尧的弟弟三年前也因为事故走了
这之后，刘巧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便全要周楚尧来管。
方慧敏愣愣看着他们三人并肩远去的身影。
或许是走得累了，磊磊撒娇朝周楚尧张开了手，下一刻周楚尧当即抱起孩子来，眉眼带着宠溺。
这一刻，仿若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方慧敏心里涌上密密麻麻的酸意，突然，她的手被牵住。
低头看去，儿子虽然还是眼神呆呆，可却拉着她往里走。
方慧敏心里一时，又酸又暖。
她握紧儿子小小的手，哽声道：“妈妈这辈子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
当天晚上。
周楚尧在部队没回来，周母这几天去探亲了也没在家。
饭桌上，便只有方慧敏和刘巧香两对母子。
这时，刘巧香突然笑着问：“磊磊，今天大伯给买的汽水好不好喝？”
“好喝！”
“那你乖，等你到学校好好学习，大伯说天天给你买汽水喝！”
刘巧香母子的对话刺入方慧敏耳里。
汽水……
这样的新兴饮料，前世儿子直到出事也没尝过一口。
方慧敏心头涩苦，转头看浩浩安静在吃着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瞬间，涩苦堵在喉咙。
她只能心中轻叹。
浩浩又扒了两口饭，正要去夹菜。
谁料刘巧香见了竟用筷子狠狠敲打过来：“你个傻子吃肉也没用！我家磊磊要上学了，才要多补补！”
说着，刘巧香端起桌上唯一的肉菜往她儿子碗里倒。
看着浩浩被刘巧香打红的手，方慧敏的心一下揪起来。
她当即冷下脸，“弟妹，你别太过分了。”
闻言。
刘巧香冷笑，将碗一扔：“我说得又没错，你儿子不就是个傻子吗？他在家里除了多吃饭还能又什么用？当初还不如就死在你肚子里最好！”
怒火因这话一瞬点燃。
方慧敏陡然站起来，直接狠狠将刘巧香一推，赤红双眼。
“闭嘴！”
刘巧香直接被她推倒，磊磊当即大哭：“妈！！”
院子里。
周楚尧推门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神色骤然冷冽，眼神如刀刺向方慧敏——
“方慧敏，你私下就这么欺负弟媳？”
一句话如寒刀狠狠扎在方慧敏心上，扎得她说不出话来。
而周楚尧已经直接去哄还在啼哭的磊磊，声音温和朝刘巧香道歉：“弟媳，不好意思，你别跟她计较！没吃饱饭，我带你们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方慧敏又一次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
心里如被虫蚁噬咬，泛起细细麻麻的痛。
永远是这样，就如前世一样，周楚尧永远都是以这母子俩为重。
这天晚上，周楚尧很晚才回来。
方慧敏听见他在院子里和刘巧香母子道别，然后推开房门进来。
屋里没开灯，只有透亮的月光。
方慧敏闭眼没打算说话，可周楚尧却知道她没睡一样。
他低声开口，便是责骂：“你今日过分了，再怎样也不能跟弟媳动手。”
方慧敏心口涌上酸楚，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眼说：“我才是你的妻子，浩浩才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偏袒他们？”
闻言，周楚尧却是皱起眉：“大家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亲疏？”
“我是一家之主，你身为这家里的大嫂就该懂事，忍一忍又怎么了？”
熟悉的话入耳，方慧敏心狠狠一揪。
她记起来了，就是这个‘忍’字，周楚尧前世对她说得最多的一个字。
因为这个‘忍’。
浩浩只能穿磊磊不要的衣服，吃磊磊吃剩的东西；她省吃俭用干活照顾家里，刘巧香却能拿着周楚尧给的钱四处玩乐。
甚至，前世浩浩去世，也是因为周楚尧的这句忍。
方慧敏清楚记得，浩浩最开始是小感冒，可周楚尧觉得是小事，让她忍，就一直拖着没去医院，结果烧到变成心肌炎，抢救无效身亡！
回想这些，方慧敏更是心寒至极，没吭声。
她的沉默，却让周楚尧当她是认错了。
他语气松了几分，嘱咐：“明天别忘了带浩浩去医院打疫苗。”
“……好。”方慧敏只应了这句。
一夜同床异梦。
第二天。
方慧敏带着孩子去军区医院打疫苗。
等打完抱着孩子离开时，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追上来。
“慧敏！等等！”
是护士长陈小梅，也是方慧敏曾经的卫校同学。
“上次跟你提的事考虑好了吗？”陈小梅问。
方慧敏一愣。
对于陈小梅是上次，对她来说可是前世，她早不记得了。
方慧敏有些尴尬：“什么事？”
“当然是来医院工作！”陈小梅眼里满是期望，“当初你要不是跟周旅长结婚，可早就成护士长了，如今我们医院正缺人，我可等着跟你做同事呢。”
闻言，方慧敏终于记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前世她一心扑在照顾家庭上，后来直接就拒绝了。
而现在……方慧敏神色微动，有些心动。
见状，陈小梅体贴开口：“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孩子，尽管带过来，浩浩这么懂事，让他在休息室待着就行。”
“你回去跟周旅长商量下，我等你消息！”
陈小梅说完就去忙了。
方慧敏眼里一亮，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这天晚饭桌上。
趁着周楚尧难得在家，方慧敏便开了口：“我想重新回医院做护士。”
这话一出，饭桌上气氛一瞬冷寂。
周楚尧脸色一沉：“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