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再次睁眼。
江若嬅发现自己正坐在刷着红漆的木椅上,腿上还放着张填写好的结婚申请。
申请人:女方江若嬅,男方周安年。
申请日期:1985年7月20日。
江若嬅蓦然僵住。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跟周安年已经离婚十年了!还有……她不是死了吗?
她尚未回神,就听见前方传来呼声。
“周安年同志,江若嬅同志!到你们了!”
江若嬅还僵着,却感觉到身边一道身影站起,声音冷淡:“还不走?”
熟悉低沉的嗓音入耳。
江若嬅浑身一震,抬眼看去,俊朗面容映入她的眼底。
心脏在这刻猝然收紧。
离婚后,她已经有十年没和周安年见过面了。
她记得死前最后一次见他,还是电视上播报他再婚的消息。
廉价的电视机里,已是江城首富的周安年挽着自己的表妹李香雯满脸柔情,自己拼命生下的一双龙凤胎更是直接喊李香雯作妈……
那‘一家四口’幸福的模样,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让她止不住心颤。
“江若嬅,发什么愣?”
周安年看着她呆怔的样子,当即不满沉眸。
江若嬅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申请书,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都不想再重蹈覆辙。
想着,她缓缓抬头,嗓音发哑却透着坚定。
“周安年,这个婚我不结了。”
说完,她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可这时,周安年带着微讽的声音响起。
“要不是因为你肚里的孩子,你以为我想娶你吗?”
这句话,炸的周围来登记的人都望了过来。
鄙夷,惊讶,不屑……
江若嬅身形顿住,嘴里突然发苦。
到底是太久了,她竟忘了,自己跟周安年本就是奉子成婚。
两个月前校友会上的醉酒,让她怀上了周安年的孩子,也让这个男人彻底厌弃了自己。
江若嬅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在这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多大的事?就算自己可以承受那些羞辱和恶意,那孩子呢?
足足过了一分钟,江若嬅才迈动脚步,迎着周安年讥嘲的视线,走到了他身边。
红章砰地盖下。
她和周安年又一次,成了夫妻。
直到走出登记处,江若嬅仍未回神。
周安年看她一眼,眼里尽是冷漠:“就按之前说的,我们不办婚礼,你直接将行李搬到我家里去,我厂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她回话,周安年开着桑塔纳,转瞬消失在前方街角。
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江若嬅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用力掐着掌心,刺痛蔓延全身。
这不是梦,她竟然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无尽涩苦骤然涌上心头。
江若嬅愣在原地许久,才抬腿往回走。
她自幼父母双亡,是舅舅赵建刚一家将她拉扯大,现在结了婚,自然没有再赖下去的道理。
舅舅家条件不好,江若嬅更不会主动开口要什么,所以她的东西少的可怜。
这个时候,舅舅舅妈都在外头上工,江若嬅看着这个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眼眶微红。
她从口袋掏出四张大团结放在桌上,这才走了出去。
周家。
江若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房里,正冷冷盯着自己。
她心里莫名一颤。
这就是周安年的母亲,自己的婆婆,钱素芬。
上辈子,婆婆一直不喜欢自己。
因为周安年是高级工程师,而自己只是个民办学校的老师,怎么看都不相配。
所以上辈子无论她做什么,婆婆从来没有对她有过笑脸。
江若嬅走进屋刚要开口,就听见婆婆冷冷开口:“上次让你去学校辞工,怎么还没辞?”
江若嬅猛地攥紧手,她哑着嗓子,坚定开口:“我不会辞工。”
迎着婆婆诧异的视线,江若嬅继续说道。
“我也不会住在周家,我会申请去职工楼住。”
江若嬅的话落下,屋内安静到了极致。
半晌,屋内响起一声冷笑。
周母刻薄开口:“装什么?你费心设计我儿子,不就是为了嫁进来好享福么!”
刺耳的话语,落在江若嬅耳中,却只让她觉得荒唐。
享福……上辈子的磋磨突然闪现眼前。
孩子八个月时,她还挺着肚子在家洗衣做饭。
羊水破裂时,家里空无一人,她冒着寒风寒雪走到卫生所,险些命丧产床。
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就被婆婆逼着下床干活,落下一身病根……
这就是婆婆口中的享福吗?
心一瞬冷寂。
江若嬅抓紧自己的帆布包,轻声开口:“这件事,我会跟周安年商量。”
话刚落音,门口就响起男人冷淡的声音:“商量什么?”
江若嬅回头,正好看见周安年提着袋子走进来。
哪怕重活一回,再次看到他,江若嬅还是有片刻失神。
周母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语带怒气。
“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进门第一天就给我甩脸了!还说要搬出去住!”
周安年脸色顿冷,他看向一旁的江若嬅,斥道:“身为教师,你跟长辈顶嘴的?还不跟我妈道歉?”
熟悉的话如冷水浇下,江若嬅心口不觉发堵。
上辈子还没离婚时,周安年说的最多的,就是要她跟婆婆道歉。
当时,她本着家和万事兴的想法,处处忍让,但现在……
江若嬅咽下喉间苦涩,声音淡淡:“周安年,我嫁过来,不是为了给你妈道歉的。”
周安年黑眸微眯,唇角勾起讥嘲:“说的像是我求着娶你一样,明明是你主动找上门用怀孕逼我娶你,现在装什么委屈?”
江若嬅瞬间僵住。
当初得知自己怀孕那刻,她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找到周安年,也是下意识的行为。
在她心里,周安年向来能解决一切问题。
可娶她是周安年亲口说出来的话,怎么现在,就成了她逼着结的婚了?
屋内,周母趾高气扬,周安年冷若冰霜。
看着这对母子,江若嬅不由垂下眼,掩饰眼眶的酸胀。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周安年不耐开口:“不辞工可以,但不能出去住。”
“刚结婚就出去住,别人怎么想我们家?等生了孩子,你想去哪里都随你!”
说完,周安年将袋子往地上一扔,直接进了书房。
袋子微微散开,里头的红枣和桂圆就这么映入眼帘。
江若嬅不由一愣。
周母自然也看见了,当下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儿子!买那些干什么,我看她皮糙肉厚的,根本不需要补!”
江若嬅站在那里,听见周安年不带情绪的话。
“妈,她怀着的,毕竟是我的孩子。”
……
江若嬅就这样在周家住了下来。
跟上辈子不一样的是,这次周母没有让她成天做家务了,只是将她当个隐形人。
而周安年工作似乎更忙了,有时候半个月都不见得回来一次。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
开学的那天,江若嬅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是穿了条宽松的连衣裙。
她走到学校门口时,迎面撞上班级里的几个学生妈妈。
正要像往常一样打招呼时,就见她们脸色不好的围了过来。
“江老师,听说你未婚先孕,这事是不是真的?”
“要是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你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来教!”
江若嬅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未婚先孕四个字,像是一道枷锁,死死卡在她脖颈上。
这时,有性急的家长推搡了她一下:“江老师,你说话啊!”
本就心神混乱的江若嬅被这么一推,竟站立不稳,直直朝一边倒去!
这时,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周安年站在她身旁,脸色冰冷。
“我是江若嬅的合法伴侣,还请你们不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