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虞绾小心翼翼地跪在床边，莹白的皓腕轻抬，解开肚兜系带，盈盈怯怯地注视着上首的穆邺。
影影绰绰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清纯娇媚，丰盈妖娆的身段更是勾人。
穆邺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慎言，我并非你夫君。待你生下孩子后，我会将你送出京城，替你挑一桩上好的婚事，为你备下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嫁妆。金银钱财，你想要什么尽可开口。”
穆邺在刑部当了几年的差，居高临下着与虞绾说话时，浑身上下笼罩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势。
他是丝毫不把虞绾放在眼里的，毕竟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不堪了些。
从前她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女儿，可被爹娘卖给了人牙子后，便成了最低等的贱奴。
他买了她，只为了传宗接代。
成婚三年无子，母亲金阳公主苦苦相逼，还寻了后街里的人牙子，让她们挑几个身子清白、相貌美艳、瞧着好生养些的女子。
穆邺只能在这一批女子里挑中了虞绾。
无他，只因虞绾生的柔顺清灵，低敛着那一副清浅眉眼里藏着几分安安静静的乖巧，一瞧便是个不窝藏坏心思的老实之人。
见男人眸色深沉，虞绾心里是有些怕他的。
可她这样身如浮萍的女子，好不容易才入了贵人的脸，才有了一点能攥住富贵与权势的资本。
这些蔑视与轻贱于她而言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与能好好活着的富贵日子相比，自尊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决不能轻言放弃。
“是，大人。”
当夜，穆邺冷着一张脸占了虞绾。
跪趴在床上，虞绾羞耻得小脸发烫，清亮无辜的眸中沁出了两滴泪。
她清弱的身子便止不住地发颤，疼得险些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穆邺起身。
虞绾忍着痛，要下地为穆邺穿衣。
“不必。”影影绰绰的烛火里，穆邺俊朗熠熠的眸色清冷，没有半分被欲念左右的模样。
他回身，瞥见了虞绾惨白的小脸。
他哪怕再冷清冷心，也不好这般欺负一个小姑娘。
“你回去吧，明日也不必早起。”
穆邺自己穿戴好了衣衫，离去前停在插屏旁瞧了一眼虞绾，明眸里滚过几遭暗色，又消弭得无影无踪。
穆邺一走，屋内便骤然变得冰冷无比。
虞绾心里却炙热一片。
她的眸光落到不远处的紫檀七宝纹的博古架之上，而后再游移到不远处穆邺坐过的黄木梨雕纹玫瑰椅之中。
最后才汇聚到身前那一座绣着雨打芍药纹样的插屏之上。
这些都是出身于世家大族的贵女王孙才配用的陈设器具。
虞绾望了一眼又一眼，神色沉静又淡然。
她是穆邺的外室了，再也不必住在连遮风挡雨也是奢望的茅草屋里，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地还要忍受酒鬼爹爹的毒打，再被街头巷尾的小混混们耻笑欺负。
这梅园有三处厢屋，庭院里植着葱葱茏茏的青竹，绕过影壁便是虞绾所居住的正屋。
这样开阔宁静、风清竹秀的院落，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仙境。
莹滑如玉的锦被覆在她的肌肤之上，比从前那粗粝又泛着霉味的棉被不知要舒服多少倍。
虞绾餍足又欢喜地躺在这锦被之中，心里熊熊烧起的火焰怎么也不肯灭下。
穆邺方才的话，她也听进了耳朵里。
他的意思是，他只想让自己为他生个孩子，生完孩子后两人便钱货两讫。
说好听点她是外室，说难听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虞绾不在意。
她抬眼望去，床顶罩上绣的是根茎缠缠绕绕、花叶团团簇蹙的夕颜花。
这花不仅生的艳丽多姿，根骨更是坚韧不拔，一旦扎根进了土壤，汲取一点点养分便会生生不息地往上攀越。
她虞绾，就要做穆邺的这一朵夕颜花。
廊道外，朱嬷嬷守了大半夜。
待到穆邺行色匆匆地从里屋推开屋门时，她便上前行了个礼，“爷是要回穆国公府？”
迷蒙的夜色呼啸着袭往穆邺俊朗如玉的面容之上，他神色清明，道：“嗯，烦请奶娘多看着她些，别让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一出，朱嬷嬷心里是叹然不已，只是脸上不敢显现出分毫来。
“爷放心，我瞧着虞绾不是个乖张轻狂的女子，应是不会恃宠而骄。”
早些年她曾奶过穆邺些时日，又是金阳公主身边的心腹嬷嬷，在穆国公府里极有体面。
寥寥几日便能得她几句赞美，可见秉性的确是不错。
穆邺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奶娘办事，我是放心的。”
说罢，他踩着浓重的夜色走出了梅园，蹁跹的衣袂勾带起一抹沉重的冷意，晃得朱嬷嬷有些愣神。
他家世子爷什么都好，模样好、品性好，前途更是一片光明，唯独是子嗣一事上艰难了些。
娶了严如月这样泼辣善妒的贵女进门，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遑论良妾一说？
如今他好不容易才肯收用虞绾这个外室，朱嬷嬷自然要卯足了劲地好好伺候虞绾，争取让她能早日怀上世子爷的子嗣。
至于夫人那里……
哼，且等着瞧吧。
穆国公府，清月阁里佛香袅袅。
内寝里的一点点烛火，映出床榻上端坐着的女子曼妙的身姿来。
严如月一夜未眠，痴痴得坐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肯听从唐嬷嬷的劝语，披上一件斗篷来抵御微凉的夜色。
唐嬷嬷立在床榻旁，瞧着她泪意婆娑的眼眸，心痛如绞，将话堵在心头揣摩了许久，还是劝道。
“夫人何必这般伤心？早晚……早晚都是有这么一天的。”
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辈子不纳妾的男人，成婚时，男人靠着新鲜感自是会好生珍爱新婚妻子。
可日子一久，这点新鲜劲消弭殆尽后，便会左一个妾室右一个通房丫鬟的拉进门。
比起笼络夫君的心，倒不如讨好奉承些婆婆，这才是内宅里女子的生存之道呢。
夫人如此骄傲，又如此地笃信着自己与世子爷之间的情谊，为了子嗣之事与公主闹得不可交加，将来只怕有不少苦头要吃。
严如月怔怔得悬着美眸中的泪珠。
无论唐嬷嬷怎么规劝，都不曾挪动一下身子。
这一刻，她恨毒了婆母，也恨毒了素未谋面的外室。
明明她和夫君，曾是一段佳话。
夫君何其尊贵，其父是征战沙场数十年、为大雍朝立下赫赫战功的穆国公，其母是圣上胞妹金阳公主。
夫君及冠那年便靠着自己的本事三元及第，入了刑部后也是一路坦荡，前年迎娶了自己。
镇国公家的嫡长女。
可惜成婚三年，自己的肚子都没有半点动静。
婆母心里着急，就让朱嬷嬷去物色出身清白、家世低些的女子进门，若有了身孕，就抬为良妾，也算是延续了穆国公府的香火。
她大哭大闹了一场，还缠着娘亲父兄来穆国公府给她撑腰，并梗着脖子顶撞了婆母金阳公主。
“公主当初不也是成婚第三年才怀上夫君的吗？缘何要这般催促着我和夫君？”
她不是没想过抬举陪嫁丫鬟，比起良妾和外室，她更信任连卖身契都捏在她手里的陪嫁丫鬟。
只是她嫁给穆邺才短短两年而已，如今便断言她怀不上子嗣，是言之过早了些。
她不肯向婆母低头，还强逼着夫君站在她这一边。
直到，僵持了一月之久时，婆母犯起了“旧症”，本硬朗无比的身子如秋日里破败的柳絮般倒了下去。
严如月作为儿媳，是该在她床榻前侍疾的，可她才和金阳公主闹得不可开交，心里正是委屈的时候。
她才不肯低头。
况且身边的奶嬷嬷都认定了公主是在装病，这一招苦肉计，只是为了博取穆邺的怜惜。
她愈发气恼，连派个嬷嬷去问一问金阳公主病情的表面功夫都没有做。
但金阳公主这次是真病了，而且犯得还是当初生穆邺时的妇人病。
这病来势汹汹，穆邺也撂下了手边的公事，在金阳公主床榻边侍疾，太医与他说：“可不能再让公主生气，这些妇人病最忌动气。”
瞧着向来强硬飒爽的母亲病歪歪地躺在床榻上，流着泪说：“母亲也不是非要给你们小夫妻添堵，实是母亲身子不好，只盼着能早已瞧一眼重孙子。”
“你媳妇儿既然不愿意抬良妾进门，你便在外头养个身份低些的外室吧，等她生下了孩子，便花些银子将她打发了。”
这是金阳公主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既给了严如月体面，又能延续穆国公府的血脉，还不至于让儿子儿媳夫妻离心。
穆邺犹豫片刻，应诺了。
想到这里，严如月便心如刀绞。
却见清歌火急火燎地闯进了里屋。
“世子爷来了！”
严如月惊喜得下了床。
珠帘被她急急匆匆地掀起，一双秋水似的杏眸里凝着点点泪花，她不敢置信地问：“爷怎么回来了呢？”
难道、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宠幸梅园里的那女子？
不多时，穆邺便步履匆匆地走进了清月阁。
唐嬷嬷与清歌等人皆识趣地退出了里屋，给了严如月能与穆邺互诉衷肠的机会。
……
翌日天明。
朱嬷嬷起了个大早。
她担了个伺候虞绾的名头，其实更像是穆邺赐给虞绾的教养嬷嬷。
吩咐两个小丫鬟服侍虞绾起身，她拿出虞绾伺候穆邺时垫在身下的元帕，装进了雕纹红漆木方盒里。
她郑重其事地与虞绾说：“这元帕里藏着你后半辈子的荣耀，嬷嬷虚得亲自去公主那儿走一趟，让她过了眼才是。”
虞绾也已起了身，她今日穿了件烟粉色的锦妆花缎，开了脸后梳了个松散的妇人髻，墨发里簪着好几支水色通透的玉钗。
她只是静静地立在朱嬷嬷身前，抬着眼抿唇笑了笑，素白的脸蛋里却勾出了几分妩媚动人的春姿来。
瞧久了虞绾这副媚骨天成的容色，朱嬷嬷心里的底气是越来越足。
她最懂金阳公主的意思。
虞绾老实温顺、出身清白，又是金阳公主一手扶持起来的娇人儿，将来有了子嗣后入穆国公府，便能听从吩咐，与严如月打擂台。
至于穆邺嘴里的“生下子嗣后便钱货两讫”这番话，金阳公主与朱嬷嬷都没有当真。
“你且安心在梅园里待着，一会儿便有个女先生过来教你写字。”朱嬷嬷提点了虞绾几句，这便要往梅园外走去。
识字一计，出自金阳公主的手笔。
她知晓虞绾在美貌和身段这方面毫不逊色于严如月，况且像她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又惯会在男人跟前做小伏低，这方面可是远胜严如月许多。
唯一不足是出身与才情，金阳公主改变不了虞绾的出身，便只能在才情方面下下功夫。
能不能怀上子嗣、在怀上子嗣后留在穆国公府里做妾，皆要看虞绾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