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盈是只魅妖，引得不染尘埃的佛子为她破了戒。
先是色戒，后是杀戒。
后来，在斩妖台上。
佛子说：“我会把你魅惑人心的皮囊一片片割下来，让天下群妖以你为鉴。”
……
苏晚盈是九州第一花魁。
揽月楼内，她于满台薄纱中随风而舞，如梦似幻。
整座揽月楼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唯有一个人是例外。
角落里，那个头戴帷帽的男人靠着柱子，背对台上。
苏晚盈眼波流转间心念一动，绕腕掐诀，原本平静的楼内霎时凭空起了一阵风。
下一秒那个男人帷帽被吹落，露出一张清隽脱尘的脸，然而他头顶却是一片光洁，只眉心一粒朱砂痣红得几近滴血。
旁边客人纷纷惊诧地看向他。
“和尚？和尚怎会来逛青楼？”
“这是哪家寺庙的风流艳僧？”
被揭穿的和尚蹙了下眉，沉声道：“贫僧乃寒山寺清尘，听闻揽月楼里藏着害人性命的妖怪，特来查看。”
近年来，世间的确妖孽横行，寒山寺内便立着一座锁妖塔。
苏晚盈停了舞步，倚在栏杆上看着他娇声轻笑。
“我揽月楼里的确都是些勾人心魄的妖精，也不知，清尘佛子要抓的是哪一位？”
清尘瞥她一眼，又挪开目光：“刚才那一阵妖风便足以说明问题，尔等若还惜命，速速离去。”
可来这种地方的，都是些酒色入脑之徒，闻言纷纷嗤笑他。
“这和尚莫不是将我等骗走，好独享美色。”
“好不容易晚盈姑娘闭门一年后愿意登台献舞，我们自然要天天来捧场。”
清尘闻言也不恼，面容清冷地一拂白色僧袍就往外走去。
刚拐进一个巷道，身后一阵清雅香风袭来。
他蹙眉就要将手中佛珠甩出，来人却站定不躲。
清尘动作一顿，女子嗔怪声响起：“怎么这般无情，见到老情人也不打声招呼？”
那女子一袭红衣，眉眼姝丽，正是刚才高台上跳舞的苏晚盈。
清尘面无表情：“施主请自重。”
苏晚盈看着清尘戒备的眼神，喉中酸涩，面上却仍带着笑。
“自重？当初你与我红尘帐暖，一度春宵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够了！”清尘霎时冷下脸，紧握着佛珠的手泛起分明的骨节，“你休要再提此事。”
看见他眼眸中泛出明显的厌恶，苏晚盈心尖像是被针刺中，痛意蔓延。
她身为一个魅妖，能蛊惑天下人，却唯独对自己的心上人束手无策。
她看向清尘，声音中带出压抑的自嘲。
“若不是你这一年来避我如蛇蝎，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可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揽月楼中就传出刺耳尖叫。
“死人了！死人了！”
“传闻是真的，揽月楼有妖怪！”
清尘神色骤变，直冲那方向而去。
苏晚盈心一紧，刚想跟上，一个温热身体却悄无声息从她背后贴了上来。
“姐姐，好久不见！”
苏晚盈背脊一僵，转身看向对面容貌娇媚的女子，眉间染上一抹冷冽。
“苏若瑶？你来这里干什么？”
苏若瑶虽是她妹妹，可生性噬杀，以吃人心肝为乐，二人早就决裂。
看着苏若瑶红得发艳的唇，她心神一凛：“揽月楼的人是你杀的？”
对面女人故作委屈：“这么久不见，姐姐不想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说我，真是令人伤心！”
苏晚盈冷眼看着她表演：“你竟敢当着寒山寺佛子的面杀人，嫌自己命长？”
苏若瑶指尖缠上秀发，笑意不屑：“那和尚连你是妖都辨不出，还想杀我，笑话！”
苏晚盈自然不会说自己几年前偶然得到一枚丹果，吞食之后，可以压制妖气，与常人无异。
她冷声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走。”
要不是清尘就在不远处，她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说那么多废话。
苏若瑶捂嘴娇笑：“姐姐，今日是谁死还不一定呢。”
说完她一掌拍向自己，扯着尖利嗓音叫道：“救命啊！妖怪在这里！”
不过一瞬，苏晚盈就感觉身后一道裹挟着清风的掌心重重袭来。
她避之不及，身子如同断线风筝般飞撞到墙上，又重重砸在地上。
一口鲜血猛地从嘴里呕出来，苏晚盈觉得浑身肺腑像是被那一掌生生打碎。
抬头对上清尘满含杀意的神色，她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痛得几乎窒息。
“不是我，刚才我分明与你在一起。”
清尘眼皮轻掀：“就算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你身上有和被害之人一模一样的妖气。”
苏晚盈刚要开口，故作惊恐缩在墙脚的苏若瑶眼眸中闪过一抹凶光，袖中滑出一柄剑猛地刺向清尘。
苏晚盈下意识推开清尘，那剑瞬间刺入她胸前。
一击不中，苏若瑶怒喝一声：“蠢货！”
而清尘也将怀中佛珠砸出。
苏若瑶怨恨地瞥一眼地上的苏晚盈，不甘心地逃走了。
男人丝毫没有迟疑，匆匆忙忙朝着苏若瑶逃走的地方追了过去。
苏晚盈脸色苍白强撑着站起身，下一瞬却又脱力般跪在地上。
面前突然覆上一道阴影，她抬眸看去，眼睛一亮：“你怎么回来了？”
清尘垂下眼眸，想要抬手扶她，却又在靠近时收回了手。
“贫僧已在那妖身上留了印记，她逃不掉。”
他说完拿出一颗丹药，递给苏晚盈：“刚才伤了你，是我的错，我认，这药给你。”
苏晚盈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接过丹药吞下，又哑声问：“如果我真的是妖，你会怎么做？”
清尘欲走的脚步微顿，只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杀！”
苏晚盈浑身一颤，却又不死心道：“倘若我是一只好妖呢？”
清尘原本缓和了几分神色又变得森寒。
“妖之所以是妖，就是因为她们不懂人的感情，既然没有感情，又哪来的好妖？”
苏晚盈愣住，心像是连同着血肉一同被贯穿。
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她刚从大荒中出来，因不懂遮掩妖气被前来除妖的道士不分青红皂白打伤。
她费尽力气才逃出，最后昏迷在一片树林中，被路过的少年所救。
醒来后，苏晚盈问他：“我可是妖怪，你不害怕吗？”
少年为她包扎的动作没停，只抬眸笑道：“人有好坏之分，妖自然也是，我相信你不会害人。”
后来，苏晚盈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那少年就翩然离去。
他的出现就好像一个神明，只是来为她指引迷途的道路。
也因为他这句话，苏晚盈十几年来从未杀过人。
可今日，清尘却告诉她，妖不是人，不分好坏……
苏晚盈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可腹中却突然如利刃绞动，痛意锥心蚀骨。
她满脸煞白地看向清尘，颤声问：“你刚才，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