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派出所的民警对我说,我亲生父母已经找到的时候,我是一脸蒙逼的。
我曾经幻想过自己找到亲生父母的样子,但我不敢幻想我父母是富豪。从小我就知道我不是父母亲生的,我记得我七岁那年,我养父喝醉酒了疯狂地用板凳砸我,差点把我砸死,我养母扑上去抱住我,说了一句:“就算他不是亲生,也是我们花了几千块钱买来的,你打死他,将来谁给你送终?”
那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宵。那天起,我越发活得卑微,对养父打不还手骂不还手。读到高一下学期时,我养母生了癌症没钱治,去世了。我养父本来是收废品的,收入不稳定,养母去世后他变得很懒,没钱买酒喝,就让我辍学出去打工挣钱回来给他买酒喝。喝醉了酒就打我,劈头劈脸的打,打得我鼻青脸肿。
所以当民警对我说,我亲生父母找到了时,我并没有多大反应,心里只是有一个念头,但愿我的亲生父母不要像我养父母这么穷。
七天后,我的亲生父母在民警的陪同下出现在我家里。我看见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富贵女人站在我面前,摸着我的头哭着说,宝贝,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我亲生爸爸也哭了。拿他戴着金表的手抹眼泪。就我没哭,实在哭不出来。
我养父看见我父母这富贵逼人的气势,马上主动拿来两张小板凳让我父母坐下,还用眼神示意我跪在我妈面前。
儿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丢的吗?是谁把你偷走的?你说出来,妈找人把那人贩子扔到海里!
我摇摇头。
妈妈哭了,说,你丢的那年才四岁半,我和你爸都疯了,我就把你放屋门口,我进去撒了泡尿,出来你就不见了。我和你爸为了找你,把屋子都给抵押给银行了,还到处张贴告示,谁要找到你,重酬二十万。那时我们银行卡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我们想着只要把你找回来,让我和你爸卖肝卖肾都行!
我拼命用力扯着衣角,我有记忆以来就没体会过家庭温暖,我以为是我爸妈不要我,故意丢掉我的,我没想到他们为了找我,费了这么多功夫。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我更关心的是,我亲生父母会不会把我带走?
我妈见我不说话,她牵起我的手用力地搓,还把我的手贴在她耳边,嘴里念叨着:“儿子,你不用怕,妈妈以后都不会让你再受苦。家里已经给你买了一幢别墅和两个铺面收租,你想吃啥买啥,妈都给你买!”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幢别墅和两个能收租的铺面?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吗?还是我在做梦?
我用力捏了两下我的脸,痛!是真的!
我!发!财!了!
这个瞬间,我所有的欣喜都是由那幢别墅和两个铺面带来的。贫穷了二十三年的我,终于可以不用为钱发愁,不用因为老板迟发了一两天工资挨我爸的揍。
我乖乖地跟在父母后面,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我到家后才看见,家里还有另外一辆奔驰和一辆路虎。
我还发现,我多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我妈牵着我的手走进那间像皇宫一样的别墅时,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扑上来亲热地抱住我,哥哥们热泪盈眶,妹妹也哭红了鼻子,一个劲地对我说,你受苦了,欢迎你回家来!
妈妈很欣慰,她看着我们四个人,说,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你们以后一定要团结友爱,做哥哥的要让着弟弟,你弟这么些年受太多苦了!
对对对,弟弟,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大哥大方地拍着我的肩膀。
那天的晚饭,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豪华的一顿饭。鲍鱼海参,大龙虾和空运日料,这些我只在刷抖音的时候才见过的高贵海鲜,一碟碟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激动得不知如何下筷。妈妈爱怜地劝我:“吃慢点,宝贝,你喜欢吃,以后天天都给你弄来吃!”
那天我进房睡觉的时候躲在卫生间里吐了。贫贱的胃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多高蛋白的食物。我看着马桶里还没有冲去的残渣,心疼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就吐出来了,老子真是命苦!很快我又安慰自己,没事,妈妈说只要我喜欢吃,每天都弄来给我吃。
我相信她不会骗我的。在我踏进大别墅的那一秒开始,我就确认了我亲生父母的另一个身份:有钱人。只有有钱人才能住得起这么大的别墅,拥有这么多豪车,在回来的路上妈妈还对我说我们家做着大生意,有七八间分公司,我就算不干活坐在家里花一辈子,也花不完那些钱。
原来真的有命运逆转这种说法的。那晚我睡死了,因为不用再愁着第二天上班会迟到。
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从三楼下到大厅后,昨晚上菜的阿姨对我说,我妈出去逛街了,我想吃什么吩咐她煮就行了。
我说要吃海参拌面。昨晚吃过一次后,回味无穷。
大哥刚好从厕所里走出来,说,给他吃屎吧,他吃惯了!
我呆了呆,大哥这嘴脸跟我妈在家里怎么完全不一样?我勉强笑笑,对阿姨说,大哥开玩笑的。
我开他M卵玩笑,你这叫化子还想吃海参拌面?吃屎吧你。二哥和妹妹从二楼的房间走出来,哈哈笑着一起起哄:“叫化子,让他吃叫花鸡!”
我脸涨得通红,在养父母面前逆来顺受的性格让我没能立即发火,我只好自己进厨房,抓了两个凉透的馒头和着开水吃了。
刚吃完,妈妈就提着大包小包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哥看见妈妈,马上变回我第一次见的样子,亲热地招呼我,三弟,你吃早餐没有?叫阿姨给你煮鲍鱼面!
妈妈很高兴地向大哥点了点头表示赞扬。我不敢说我吃了两个凉馒头和一大瓶开水已经把肚子吃撑了。在我妈的关怀下,我硬把那碗深到看不到头的鲍鱼面吃完,结果我回到房间又吐了。
从那天起,我就不断地领教我这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近乎撕裂的两面性。只要我妈在家,他们三个对我总是亲热有加,关怀备至,只要我妈不在家,他们就会联合起来欺负我,不仅在言语上打压我,还和家里的保姆.煮饭阿姨一起为难我,吃饭时候不是吃到沙子,就是喝到咸死人的汤。
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脱离了养父那个狗窝一样肮脏贫穷的家,住进这么豪华的大屋,我的手机里存着我妈打给我的几十万零用钱,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甚至可以随意让五星级酒店给我送外卖,完全不考虑钱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这让我的哥哥和妹妹十分眼红。我两个哥哥在爸爸的公司上班,虽然外面好听一点是富二代,老板的儿子,可他们也只能领着工资,妹妹在一间贵族学校念高中,三个人需要花大钱的时候必须伸手问我妈要,而我不需要,我妈每个月都固定给我几十万钱,只要她看到我微信上的零钱没花多少,她就会贴心地安慰我:“宝贝,花钱别小气,想花多少花多少,妈给你兜着。”
妈妈对我的过份宠爱让哥哥们妒忌,他们更加变本加励地整我,有一次我大哥甚至买了条蛇偷偷放在我床上,等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摸到那条蛇,惊恐的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撞到了天花板。虽然这蛇不是毒蛇,却让我做了很多晚恶梦。
我不敢向妈妈告状,我深知两个哥可是地头蛇,得罪他们我没好日子过。可让我这样每天被他们欺负,我心里却越来越不爽。尤其是当我看着两个哥哥动不动就在家里开PARTY,把他们那些身材火辣的女性朋友都带回来玩的时候,我特别不舒服。两个大哥都长得比我好看,举手投足就像是电影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他们从小就做惯了有钱人,不像我,穿上一套好衣服就像是个暴发户。哥哥们的女朋友们都没拿正眼瞧我,尽管工人们向她们介绍,我是这个家的三少爷,她们也只是礼貌性地牵牵嘴角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花园里传来的音乐声,还有男人和女人打情骂俏时的暧昧笑声,那些声音刺激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摸着我因为长年干活变得粗糙无比的手指关节,我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被人贩子拐走的是我不是我两个哥哥?如果留在家里的是我,那我今天也可以享受他们正在享受的生活!大哥那个肉弹女朋友,说不定就是我女朋友。”
于是我闭上眼睛,幻想着大哥的肉弹女朋友和我调情的样子。大哥的女性朋友全部都是肉弹身材,但唯有这个肉弹妹妹的胸长得最好看,走起路来装了弹簧一样,一上一下地跳动,灵活得就像是快要在衣服里蹦出来似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萌生出贪婪和不忿,就会变得卑鄙。我知道我妈对我的感情,她认为我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她当年的疏忽导致的,她拼命地想补偿我,拼命地给我钱花。
我妈睡觉很晚,经常都刷抖音购物到半夜两三点,睡前一定要到我房间看我一眼。我妈有一晚去看我的时候,见到我躲在被子里哭泣,妈妈心疼坏了,扭开床头灯,问我为什么哭。
我说我想起了我以前的女朋友。
我妈说,要不我把她找来陪你?我说不用了,我女朋友家嫌我穷,他们家已经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
妈妈心疼地抱着我说:“傻孩子,以后你想谈多少个女朋友都可以,妈妈一定会补偿你的,你有钱还愁没有女人?”
2.
妈妈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在家里给我设了个饭局,请了她的三个麻将朋友还有她们的女儿吃饭。三个女孩子都长得不错,妈妈说她们都是985毕业的大学生,她的朋友也是做生意的,家底很厚。
饭局散了,妈妈笑眯眯地问我看中哪个,妈妈说只要我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我怯怯地问妈妈,真的是我选吗,不是她们选我?
妈妈不屑地笑笑,说哪里有她们选你的资格?谁有钱谁坐庄,你没看她们都看我脸色说话?我壮着胆子说,我喜欢坐我对面的那个。
我看女人第一眼只看身材。必须要身材好,尤其是肉弹身材,最合我口味。三个女孩里面,只有坐我对面的女孩身材最突出。其实我不敢跟妈妈说,我最喜欢的是大哥的那个肉弹女朋友波波,可惜她对大哥死心塌地,而且对我永远是一副高攀不起的表情。
我妈竖起大拇指说我眼光好,坐我对面的张小姐是她三个朋友里面家境最好的那一个。可我谈女朋友根本不在乎她家境好不好,我在乎的是她身材好不好。
我和张小姐很快就在妈妈的刻意安排下一起出去玩了。
没想到在饭局上淑女一样的张小姐私底下却那么的豪放,我还在开着车,她就在副驾上伸出脚来撩我的下盘。我哪里是她的对手?我之前对我妈说曾经有个女朋友也是骗她的,我根本没谈过女朋友,我有一个收废品还一天到晚烂醉如泥的父亲,哪里有女孩子肯跟我谈恋爱?所以我根本没有应付女人的经验,我被她撩拨几下就完全乱套了。我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来应付她。
我的驾照是刚考没多久的,在我亲生父母没找回我之前,我连汽车方向盘都没摸过,本来我开车的时候是很紧张的,加上张小姐撩我,我握方向盘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两下,这时刚好转弯,从前面忽然出现了一辆电动车,我顿时受到了惊吓,张小姐在我身边大喊一声:快踩刹车啊笨蛋!
可惜晚了。电动车砰的一声猛烈地撞上了我的汽车前盖,只见电动车上的人重重地被弹起三四米高然后迅速掉在了我的挡风玻璃上,张小姐的脸被瞬间破碎的玻璃划出一道血痕,鲜血直流。
我顾不得张小姐的伤势,颤抖着拉开车门,拉了几次都失败了。张小姐见状,伸手帮我推开了车门。
被我撞在地上的电动车手已经不会动了。倒霉的是她没戴头盔,头盖都被挡风玻璃给撞碎了,
有些头骨和着血粘在我的车头盖上,我胃里一阵翻涌,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我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吐完之后就呆呆地站在路边,既不敢看那个死去的电动车手,也不敢坐回车里。
此时张小姐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她从车里走下来观察了一下车手的状况,然后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不用怕的,三少,这里地处偏僻,刚好没有安装摄像头,阿姨交待过我照顾你,我会好好处理的。
说完她就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开着一辆黑色轿车来到了现场。男人坐进我的车里,熟练地掏出一条抹布把方向盘抹了一遍,然后将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取下来,张小姐叮嘱那个男人,如果警察问起,就说记录仪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张小姐做完这一切,就开着男人的车和我离开了现场。我在车里不停地问张小姐,是不是会真的没事,我撞死人了,会不会坐牢,或者枪毙。
张小姐安慰我说,不用担心,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出事当晚我整晚都做噩梦,无数次梦见那个死掉的女车手披头散发,头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窟窿,往外冒着血,一直对着我喊:“赔我一条命!赔我一条命!”我从梦中尖叫着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妈妈听到我的叫声,从楼下跑上来,拍着我的肩膀,像拍一个婴儿一样的说,孩子,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怕,有爸妈在,没人可以再伤害你。
我抱着妈妈,那一瞬间,我出世以来第一次有了一一种美妙的感觉,那种为所欲为的肆意感,占领了我的内疚感。我发自内心地说,妈妈我爱你。
妈妈哭了。她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说,儿子,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妈妈也想办法摘下来给你,何况这点小事,你要相信妈妈的能力,别再想了。好好睡觉。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真切地感受到妈妈对我的爱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我知道她是抱着对我的愧疚感,想补偿我。她一直认为我被人贩子拐走,吃了二十几年的苦,都是因为她而造成的。所以她刻意地惯着我,纵容着我,妈妈对我的偏爱让大哥和二哥非常不满,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我听到大哥打电话给他的朋友,好像是让他朋友逮住机会修理我一顿。
我气得不得了,自从妈妈帮我搞定了撞车那件事,我发现我也可以过上为所欲为的生活。我本想与一家人和和气气地生活,可大哥和二哥老是要找我麻烦,我相信他们是担心以后分家产,妈妈会偏心把大部分家产给我。
既然大哥容不下来,我也不必客气。
我趁着他洗澡的机会,偷看了他的手机,大哥的手机是不设密码的,因为他不相信有人敢动他的手机。
我就是利用了他的自大,将他朋友的手机号码抄了下来。
其实他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也都是些看风使舵的家伙,只要有钱就能随意摆布。我把他朋友约了出来,和他谈条件,大哥出多少钱,我出十倍。
我出的价格没有人能抵受得了,这笔钱拿着能花很长一段时间。反正我微信里有的是钱,用完了妈妈就打进来,我根本不在乎花多少。
过了一个月左右,我就让大哥那个朋友动手了。他蒙了面,在大哥参加完朋友生日会回来的路上,把他的路虎给捅爆了车轮子,大哥下来看车子的时候,他从后面跳出来,把大哥打晕,然后朝着他的右腿,狠狠地用木棍敲了两下。
大哥的膝盖骨给打碎了。当晚就做了手术,医生给他膝盖里安了螺丝钉,说就算出院了,以后走路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
为什么我指定要打大哥的右腿呢?因为我刚回家不久,有一次妈妈和朋友出去旅行,大哥找借口和我打了一架,用一根铁棍敲中了我右腿的膝盖,如果不是我那天穿着厚棉裤,我的腿也就废了。
那次我不敢跟我妈告状,我怕他会变本加厉害我。但我把这笔账记在了他头上,如今终于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