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蕴打开袋子,抽出里面的文件——是一份多达十数页纸的婚前协议。
很眼熟,就是她婚前签的那份。
“委托人那边的诉求是:虽然婚前协议约定了,离婚时女方不带走除男方主动赠予外的任何财产,但他的妻子这几年表现不错,可以分一套别墅和五百万现金给她。”祁律师说。
马上有同事探过头来吃瓜:“天,两年能白睡一个大帅哥,还能分这么多财产,这泼天的富贵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阮蕴轻笑了一声,原本沉重的情绪一下就被打断了:谢谢了,有被安慰到。
一众白领律师热热闹闹地聊着“豪门弃妇”八卦,只有“豪门弃妇”本人阮蕴在一旁低头看着那一沓文件。
祁扩交代完工作,就回了自己办公室,阮蕴跟了进去。
“怎么了?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阮蕴来了有一年了,要不是规定了必须有一年的实习期,以她的能力,早就能独立接案子了,祁扩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一直看好她能留在瀚元,所以阮蕴刚拿到律师执照,马上分了个“肥差”给她。
阮蕴抿了抿唇:“祁律,抱歉,这个案子我参与不了。”
祁扩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虽然只是个离婚案,但这是祁砚的离婚案,为祁氏集团效力过,对你以后职业生涯非常有帮助。”
阮蕴无奈:“可我是当事人,参与拟自己的离婚合同,这不符合规定。”
“你……结婚了?和祁砚?!”
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是没注意到那份婚前协议上女方的签名,只是“阮蕴”这个名字不算特别,祁扩根本没想过那位祁夫人跟自己律所的这位精英女律师会是同一个人。
阮蕴面上淡然,只是嗓子有点发紧:“对,不过这不是也快离了么。”
“阮蕴,你别难过,这案子我亲自办了,一定给你争取利益最大化!”祁扩赶忙拍着胸脯保证。
阮蕴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难怪这两天感觉祁砚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在准备离婚的事。
阮蕴想到一种可能,赶忙打开了手机。
她搜“陈若若”,最新的消息是一个词条:#青年舞蹈家陈若若进修回国,汇报演出惊艳四座#
难怪,陈若若回国了啊。
“祁砚也够渣的,居然特地来瀚元做离婚委托!”祁扩还在吐槽,明显为阮蕴鸣不平。
“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工作。”阮蕴说。
祁砚连她去年就硕士毕业了都不知道,毕竟,哪个老板会对员工的私事感兴趣呢?
祁砚看她,跟看自己的员工没什么区别,员工给他创造经济价值,阮蕴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她有一张和陈若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说来,祁砚恐怕等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和陈若若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女儿大多像爸爸,她们俩当然像。
“你放心,阮蕴,这个案子……”
“没事,这个案子您正常做就好,我有心理准备。”阮蕴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倒是看不出有多难过。
祁扩一拍脑门儿,突然就回过味儿来。
“哦哦,我明白了,你们也是假结婚对不对?怪不得有个三年协议!你不爱祁砚,只是为了……”他想说为了钱,又有点说不出口。
看祁扩神采奕奕,眼神里突然带了点吃瓜的亢奋,阮蕴有点无话可说。
“算是吧。”除了“不爱祁砚”和“只是为了钱”以外,其他的也不算错。
“那离了好啊,精英女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公……你拿到了执业资格,又马上有大别墅和五百万,真好啊!”
祁扩还在感慨,阮蕴已经替他带上门走了。
一直到回到自己办公室,阮蕴把自己扔进真皮座椅里,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陈若若回来了,她终于要失去祁砚了。
结婚两年多,阮蕴有一年半时间都悬着一颗心,如今,那只叫“陈若若”的靴子,终是落下来了。
临下班时间,手机响了。
阮蕴接起来,心跳慢了半拍:“喂?”
祁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压迫感:“晚上7点,老宅门口见。”
阮蕴深吸了口气,声音却淡淡的:“好。”
关于离婚的事,她正好要探探祁砚的口风。
晚上七点,阮蕴如约到了老宅门口,祁砚的车已经等着了。
这次没带司机,祁砚自己降下了驾驶位的窗户,在皱着眉抽烟。
“祁总。”阮蕴跟他打招呼,坐到副驾驶位置去。
副驾的座缝里有一根萝卜丁口红,隔着衣服硌到了她。
这根口红不是她的,看样子,是它的主人“不小心”留下来宣示主权。
阮蕴抽出来,看了一眼,随手放到了汽车扶手箱里。
显然,祁砚也看到了她的动作。
“阮蕴,你就这点好,大度又懂事。”祁砚发动了车子,语气听不出情绪。
阮蕴一只手背在身后,绞紧真皮座椅,面上却淡然一笑,没有作声。
懂事?她也想哭着扑进他怀里质问他刚才跟谁在一起,做了什么。
可她有什么资格?
见她不语。祁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开口问,“去面试了?穿这么正式?”
因为从律所直接过来,阮蕴还穿着黑色的职业西装裙。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下次不许穿膝盖以上的裙子。”祁砚一边启动车子,开进老宅去,一边说。
都要离婚了,还管这么多?
阮蕴心里诧异,却也只是“嗯”了一声。
祁家的老宅占地上千亩,规模堪比大观园,这几年修葺重装了无数次,却依然带着古代大户人家的森严感。
车子一路开进了老宅的地库停好,祁砚屈起手臂,用臂弯示意阮蕴。
阮蕴挽上去。
“在奶奶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记得吧?”
阮蕴又“嗯”了一声。
祁砚对她这个回应很不满:“阮蕴,你们南城人,多说一句话是会判刑吗?”
阮蕴知道,祁砚喜欢陈若若那种活泼开朗带着点娇气的女孩,她这个锯嘴葫芦在他那里显然不讨喜。
“我知道了祁总。”她忙说。
“在奶奶面前,要叫老公。”祁砚说。
*
祁家的家庭情况很复杂,祁砚的父亲祁青山有四个老婆。
祁砚是大太所生,所谓的“嫡长子”,但他母亲早就离开了祁家,去庙里吃斋念佛了。祁砚从小学起便跟奶奶长大,对老太太最是孝顺。
“老公。”阮蕴尽可能地乖巧地叫了一声。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阮软,祁砚怪怪地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如今管家的是二太,其他两位太太带着孩子住在别处。
所以老宅里,除了祁砚的奶奶,还有他的父亲,二太,以及二太所生的一对龙凤胎儿女,祁霄和祁云。
二太“教子有方”,一对儿女见到祁砚和阮蕴,赶忙热情地迎上来。
“大哥大嫂回来了!”
阮蕴都已经习惯这虚情的热情了。见祁砚板着脸,她只得从善如流地打招呼:“阿霄,阿云。”
“弟弟妹妹跟你打招呼,没听见吗?”祁青山见不得祁砚的扑克脸,气得拍了下桌子。
“哎呀,你这脾气。”二太赶忙上前阻拦,“砚儿或许想事情呢,没听到。”
她替祁砚找的这个借口够拙劣,祁青山怒气更甚:“两个大活人,冲过来他会看不见?”
祁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挑挑眉,不置可否。
“小王八羔子!”看到祁砚轻蔑的神色,祁青山一个茶杯丢过来,擦着祁砚的脸飞到了对面的墙上。
“干什么呢。孩子好容易回来一次!”是祁砚的奶奶从外面进来,她“笃笃”地敲着拐杖,“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够大了,该死了,所以故意想气死我老太婆?!”
一听这话,祁青山和二太赶忙过去把老人扶进来。
“妈,您别这么说……我不说他就是了。”祁青山跟自己的母亲陪着笑脸。
这一幕,从阮蕴刚嫁到祁家就在上演,如今,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奶奶。”她乖乖的打着招呼。
老太太进客厅时还一脸的怒气,见到阮蕴这才露出了点笑模样。
“诶,宝贝孙媳妇来了。”她把拐杖放在一旁拉了阮蕴的手,左瞧右瞧,看不够似的。“最近工作挺辛苦吧,又瘦了。”
老太太都知道她工作很久了,而祁砚还以为她硕士没毕业。
阮蕴赶忙扶着老太太坐下,半蹲在她面前阮言道:“不辛苦的,奶奶。”
“还说不辛苦呢,黑眼圈都出来了。咱们祁家又不是养不起你,不用那么拼命。你给奶奶生个重孙儿,奶奶把家业给你,哪里用得着去给人家打工哟。”老太太乐呵呵地替阮蕴把额前的碎发别在脑后,说。
还有两个孙辈在一旁听着,老太太这句话简直就是在给她引战了,阮蕴面上八风不动,心却紧了紧。
她余光扫了眼其他人的脸色,二太到底心思更深一些,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祁霄和祁云早就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