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楚的女将慕寻缨。
从战场回京履行婚约那日,一道自称博物馆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它说我会爱人离心,亲人离世,我不信。
可直到所有预言都一一应验,我才知道,有一种命运的悲哀,是你拼命想要改变结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
昭元十三年,腊月,京城。
大雪纷飞,冻得人眉眼都打了霜。
可城门前,却有着数不清的人排成列队,为军队凯旋而欢呼。
慕寻缨骑在马上眺望一周,却没能见到期盼的身影。
兄长慕霖尘察觉她的心思,安慰道:“兴许王爷忙碌,空下来自会来见你。”
“嗯。”慕寻缨笑了笑,心却莫名不安。
她想要见到的人,是与她早有婚约的沈淮清。
他们本该在三年前就完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年冬日,母亲忽然生了一场重病,那病来势汹汹,未等开春人就没了。
彼时,慕寻缨只觉天都塌了。
父亲为国献身,自小,便是母亲将他们兄妹二人养大,可她甚至没来得及回报些什么母亲便撒手人寰。
那段时日里兄长忙碌到来不及顾忌她的情绪,是沈淮清一点点将她拉出泥潭,而慕寻缨的心也在陪伴中一寸寸被填满。
至亲离世,守孝三年,婚约自然推迟。
出征前,沈淮清亲口说:“寻缨,等你回来,我们便成婚。”
三年后,她回来了,沈淮清却没有来。
慕寻缨压下心中失落回府。
到了自己的房间,慕寻缨正欲卸下佩剑更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
【欢迎来到大楚博物馆,大家现在看到的是大楚唯一封侯的女将,慕寻缨将军的展厅,所有东西都是其墓中出土的文物。】
【这是泰平剑,昭元十年,昭帝将之赐给慕寻缨将军,后来在荒鹿野之战御敌时断裂,至今未修复。】
慕寻缨被这声音惊得浑身汗毛乍起,差点将它丢出手去。
谁在说话?
她猛地抬眸,却发现没有人开口,也都未曾察觉异样。
只有前来服侍的侍女不解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无事……方才你可有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
侍女一惊:“小姐,什么女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啊?”
慕寻缨目光落在泰平剑上,那声音是在讲它吗?
什么叫博物馆?她墓中出土的文物又是什么意思?她死后坟被人挖了吗?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脑海,慕寻缨不自觉握紧剑,那声音却又消失无踪。
她摇了摇头,只当是她这几日劳累,生了幻觉。
然而当她的手覆在腰间的同心结上,忽地又听见那陌生声音响起。
【据史料记载,这同心结是寻缨将军与昭帝幼弟沈淮清定情之物,淮王爷另有所爱,也因此,对与寻缨将军的婚事颇有微词。】
【昭元十三年腊月,二人成婚,可大婚当日,沈淮清带一歌伎入府……】
慕寻缨一惊,猛地松开手,仿佛这是什么邪祟之物。
另有所爱?歌伎?
沈淮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三年前,她离开京城前,他说过会一心一意等她回来完婚的。
她看向侍女:“今日,淮王爷可曾来过府上?”
“回小姐,未曾。”
闻言,慕寻缨心一沉。
半日过去,沈淮清仍旧没有来见她。
他当真如此忙碌?哪怕见她一面都不可?
慕寻缨下意识攥紧手,心脏狂跳起来。
她突然无比想要见到沈淮清,想要证实耳边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慕寻缨刚踏入王府大门,便听见下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爷还要将那妓子带回王府?有辱体面啊!”
“慕将军回京了,王爷怎的也不知收敛!”
慕寻缨怔愣在原地时,身后传来柔声细语。
“娇娇莫怕,有本王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慕寻缨心骤然一紧,转头看去。
除却沈淮清,他怀中那张脸更是令慕寻缨始料未及。
是她儿时的玩伴,叶怀娇,后来她因父亲通敌而被充了官妓。
慕寻缨看向沈淮清,想要问叶怀娇为何会在此处。
可喉间哽了哽,话到嘴边却成了:“淮清,我回来了!”
然而三年前无时无刻都温柔至极的沈淮清,此刻看向她的眼眸满含冰霜。
“慕寻缨,你回来得正好,本王决定在你我大婚之日,将娇娇一同纳入府!”
慕寻缨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淮清。
对面的叶怀娇顺势倚进沈淮清怀中,眼眸中满是得意。
慕寻缨看着两人亲昵动作,眼眸仿若被针刺入。
她嘴唇颤了颤:“淮清,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可与我说。”
大婚之日,她与歌伎同时入府,这不仅是将她的尊严踩于脚底,更是伤了皇家的颜面。
沈淮清似乎是觉得这话有趣,冷笑一声:“本王娶你,便是最大的为难之处。”
慕寻缨根本不敢相信,那个温柔许下诺言说要娶她的人,那个满心满眼皆是她的人,怎么忽然就变得全然陌生了……
见她半晌不动,沈淮清眉眼越发冷冽:“慕寻缨,陛下赐婚身为臣子没法推拒,但本王也没心思再继续陪你装深情。”
那话语如利箭刺入慕寻缨心口,痛到她发不出声音。
装深情?
那些年一次次挽救她的所有誓言,所有温柔呵护全是假象?
不可能!她不相信!
慕寻缨脸色煞白地伸手将要拉住离开的沈淮清:“淮清,我不信,到底是谁让你……”
沈淮清拂袖避开,漠然开口。
“你与本王还未成婚,自重!”
随着沈淮清的一声送客,王府的大门在慕寻缨面前重重关上。
慕寻缨孤身站在月色下,茫然无措。
每每在边关受挫之时,她便会回想起沈淮清的承诺,助她迎万难。
可忽然间,天翻地覆,宛如有人狠狠打碎了照她前行的灯,使她寸步难行。
这只是一场噩梦罢。
只有梦里,才会出现那道奇怪的声音。
“对,只是梦。”慕寻缨自言自语呢喃着,“只要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她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转身离去。
一入慕府,只见满室的珍稀珠宝玩物摆了满地。
哥哥慕霖尘高兴地迎上来:“寻缨,这都是宫中送来的,圣上已下令,三日后便为你与王爷大办婚宴!”
慕寻缨怔了怔,眸光亮起:“兄长所言可是真的?”
“为兄何时骗过你。”
慕寻缨的笑意刚攀上唇角,下一瞬,眼前又浮现沈淮清厌恶的神色。
她笑容微僵,哑声道:“……兄长,你认为王爷当真想要娶我吗?”
“自然,这京城里想要娶我妹妹为妻的人比比皆是,你嫁给他那是他的福气!”
慕霖尘拍了拍她的肩,满脸自豪之意。
慕寻缨垂眸,想要挤出一抹笑,心口却闷得喘不过气。
慕家乃将臣之家,代代忠良,深受昭帝赏识。
慕寻缨作为慕家唯一的女儿,自是成了一众皇子的众矢之的,娶了她便能得到慕家军的支持。
可偏偏慕寻缨看上了皇帝的幺弟沈淮清。
沈淮清的母妃是异族和亲公主,身带异族血脉的他从出生便被剥夺了继承权。
因此,昭帝对这个威胁的弟弟十分宠爱。
慕寻缨嫁给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王爷,也正合昭帝的意。
赐婚那日,沈淮清笑着接下旨意:“臣弟定会视慕将军如珍宝。”
三年前,他的确做到了。
可如今,慕寻缨不知这话还剩下几分真心。
在慕寻缨的惴惴不安中,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一大早,慕寻缨如一个玩偶般任人摆弄,穿上厚重华丽的婚服等在闺房中。
没人看得见,盖头之下她的脸色比脂粉还白。
这些日子,她未曾去王府,沈淮清竟就真的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直到外面燃起爆竹,喜娘高昂的声音响起:“王爷来接亲了!”
一双指节分明带着暖意的手牵起慕寻缨的手,如此熟悉,将她冷透的心脏一寸寸回暖。
这场大婚如慕寻缨想象中一般盛大而隆重。
直到被送入洞房,慕寻缨终于松了口气,之前听到的那奇怪声音果然都是幻觉。
可就在挑开盖头四目相对那一刻,沈淮清的眼眸凝结成霜,几乎要将她冰封。
“今日大礼给了你,圆房便给娇娇,慕寻缨,是不是很公平?”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慕寻缨下意识起身拉住他。
她的手用力到泛白,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沈淮清,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伴随着委屈。
她不明白为何短短三年,原本两心相印的情郎就好似换了一个人。
沈淮清转头看她,冷嗤道:“若论欺人太甚,谁能比得过你慕家。”
两人对峙中,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
“王爷,叶姑娘今日有些不适,请来大夫诊断……”
不等慕寻缨反应过来,沈淮清便甩开她匆匆往外走去。
慕寻缨咬了咬唇,穿着喜服跟上去。
可跟到偏院门口,屋内传来声音。
“恭喜王爷,叶姑娘这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