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热闹非凡。
而身为生日聚会的主角楚奕，却不在其中。
他站在酒店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人群，道路中来来往往的车辆。
期待着下一秒，她就会从某个转角，某辆网约车下来。
对自己说上一句：“抱歉，我来晚了，生日快乐。”
老天似乎也在劝他不要再等，夜空中下起的淅淅沥沥的小雨，
很快就变得急骤。
他眼里的希望彻底被这场骤雨浇灭了。
晴天都等不来的人，雨天怎么可能等的来？
楚奕苦苦等待的人是姜婉清。
是和他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是小时候玩过家家说要嫁给他的女生。
是从幼儿园开始就相随左右的伴侣。
是他人生历程中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从前的楚奕觉得姜婉清就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好的礼物。
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如何呵护姜婉清。
会把仅剩的糖果给留她，会在同学们孤立姜婉清时勇敢的站出来，紧握着她的手共进退。
他们之间的回忆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说到这场骤雨停止都说不完。
大考前的一年，楚奕向姜婉清表白了。
她的回应宛如昨日，还能清晰记得：
“傻瓜，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我还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呢。”
女生的语气里透露着关心，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听起来就像一句在未来许下的约定。
楚奕想，两人一起上过小学，初中，高中，当然也要一起上大学。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上了大学的姜婉清早已不是那个问他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也不再需要他的呵护。
一个叫凌墨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同为美术系专业，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
颇有互为知己的感觉。
或许青梅竹马都斗不过天降。
某次，楚奕趁着雨天去接姜婉清。
却先遇上了凌墨。
凌墨居然大言不惭地向他宣誓主权，楚奕看穿了他的计谋。
无非就是想刺激自己失去理智，打他一顿。
然后好去姜婉清面前挑拨离间，装作受害人。
好让她厌恶自己。
楚奕只是拿出一丝丝的回忆，就把凌墨辩的哑口无言。
就算这样，他还是败了。
第二天，凌墨跟姜婉清说楚奕对自己进行了人身威胁。
如果不离开她，就会遭到报复。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说断章取义的真话。
每一句楚奕确实都说过，却不结合当时的情景理解，就很容易产生误会。
殊不知凌墨用来激怒他的话更加卑鄙。
卑鄙到恨不得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楚奕硬生生忍住不中计。
但是面对青梅的不信任，他没法保持住理智。
因为爱就是不理性的，是无法克制的。
两人破天荒地有了矛盾，那次谈话以不欢而散收尾。
楚奕觉得心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果然，能伤到自己的人都是所爱之人。
什么竹马永远赢不了天降，楚奕在这一刻明白了这句话就是个谎言。
相伴了这么多年的竹马怎么可能赢不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能让竹马认输的，是那个他心里爱着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这个矛盾就像砸入湖面的石子。
虽然会引起波澜，但终究会趋于平静。
至少楚奕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跟往常般打着招呼，默契地当那场不欢快的谈话没有发生过。
仿佛回到了矛盾之前。
楚奕想要再次表白，这次生日聚会就是最好的契机。
同一天，两个人的生日。
凌墨的生日聚会也在今天。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无非就是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故布迷阵，也可以说是他这个天降对竹马的挑衅。
楚奕直到今晚为止，不认为自己会输。
从小学开始，他都会收到来自姜婉清的生日礼物，和那声：
“生日快乐。”
他也同样会陪着姜婉清过生日，参与到美丽的回忆中。
可现实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楚奕，今晚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不会来了。
包厢里面准备的玫瑰花束落不到女主人手里。
“她来了吗？”陆昊从身后拍了拍楚奕的肩膀问道。
陆昊是楚奕的好兄弟，两人同龄，同一个高中，因为分数不够，进不了天海大学。
被迫选了本地另外的大学。
在今晚，青梅似乎没有选择竹马。
“没来，也不会来了。”
“我马上去切蛋糕....”
楚奕大呼了一口气，装作轻松的说。
不呼气，喉咙哽的说不出话。
“给你切块大的。”
“奇怪，楚奕生日姜婉清不来？”
“搞什么啊？”
楚奕回到包厢里，今晚来的大多都是跟陆昊一样关系极好的朋友，老同学。
许多人都问：姜女神怎么没来？
男朋友的生日宴会都不参加？
“她有事...吃蛋糕，多吃点。”
楚奕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昔日老同学的询问的，
特别是“男朋友”三个字将他的坚持击得粉碎。
原来，没有身份的吃醋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失望和疲惫淹没了楚奕。
偏偏如此多人在场，只能强颜欢笑。
老同学都看出了楚奕的不对劲，平日的他阳光开朗，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现在...
就宛如一架没有灵魂的木偶。
分完蛋糕后，他看着那美丽的玫瑰花束好久好久。
花儿正盛，娇艳欲滴。
有些事情最好永远不要明白，楚奕曾经看到一束鲜花静静的躺在垃圾桶里。
天真的他在想：这么好看的花为什么要扔掉。
如今那时心里的疑问，化作一颗子弹，正中心脏，痛到不行。
因为没有意义。
本该被送出去的花束，送不出去的那一刻就代表着寄托其中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再漂亮的花都比不过爱。
楚奕轻轻的触摸着嫣红的玫瑰花瓣。
他不会把这束玫瑰花扔到垃圾桶，这么多年的爱意...
就算要画上句号，也要选个好方式。
楚奕拉开花束绸带系成蝴蝶结，每朵玫瑰花都有独立的包装。
他把属于姜婉清的玫瑰花束拆开送给了来参加生日宴会的老同学。
以朋友回礼的名义。
正如他和姜婉清之间的身份，是青梅竹马还是发小...
已经无力去追究。
本该换来“我愿意”的玫瑰花，却换来了一片“谢谢”,令人唏嘘。
饭和蛋糕都吃了，外面的大雨仍未停落。
许多老同学已经想要回家。
楚奕便给他们打车，一个个送走。
最后走的是陆昊。
“车来了，上车吧。”楚奕拉开车门。
“我有事情要问你，跟我坐一辆车。”陆昊钻进了后排。
楚奕却没有回答，帮他关上了车门。
曲终人散，他却寂寥的坐在门口的台阶。
包厢里的玫瑰花束只剩下一个包装壳，再无他物。
楚奕也没有再去给姜婉清发消息，打电话问她为什么没有来。
因为他累了，很累。
在台阶上坐了很久后，他转身向大雨中走去。
燃烧了很多年的东西，被浇灭了。
楚奕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才找到家。
机械地收拾一番，便躲进了梦乡。
今晚没有像往常般梦到姜婉清。
那段很长的路，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
.....
“小奕，醒醒。”
“醒醒。”
楚奕缓缓睁开眼睛，又回到悲伤的现实中。
巨大的落差感使他怔了一会。
母亲通常不会在周末进房间叫自己起床。
她来了，就意味着有事情。
“小婉一大早就来找你了，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快起床。”
从母亲口中听到姜婉清，楚奕的感觉却不像往常那样开心。
就像花随风逝，只有失望和叹息。
柳薇见到慢半拍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未来媳妇都来家里了，还拖拖拉拉的。
立刻责令他动作利索一点。
柳薇走之前还把被子叠好，断了他不起床的后路。
待楚奕从卫生间里洗漱完毕出来，房间里多出一道端庄典雅的身影。
身穿白色长裙的她，美到了极致，好似堕入凡尘的仙子。
冷清高贵，不沾人间烟火。
那绝美的容颜，一见惊鸿。
这就是楚奕爱了很多年的青梅，姜婉清。
她正看着摆在床头上的照片。
照片里，两人都穿着校服，紧挨在一起拍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仔细看才发现当初拍照时，楚奕没有望向镜头。
而是看向了她，目光里蕴含的温柔，透过照片和相框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闯进她视线，把照片拿走。
“有事吗？”
楚奕把照片拿到电脑桌前倒扣，不愿意让姜婉清看到自己曾经爱她的模样。
然后按下主机开关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机，就当是找点事情做吧。
过了一会，冷清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抱歉，昨晚被事情耽搁了，没能赶得上你的生日聚会。”
“这是生日礼物。”
姜婉清走近，将一个包装十分精美的盒子放在鼠标旁边。
楚奕触手可及。
但他看着这份礼物，却想起昨晚的玫瑰花束。
那些被老同学们带回家的花儿，是否已经不那么娇艳，变得凋零。
“拆开看看，合心意吗？”
面对催促，楚奕的手依旧握着鼠标，没有动弹。
“不必了，生日礼物要在生日那天收到才有意义。”
“拿回去吧。”
听到这番话，姜婉清眼神黯淡。
“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楚奕，我可以补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楚奕打断了她的话，转过身来说道：“我没有生气，也不需要补偿。”
四目相对，楚奕直视着姜婉清那双美丽的明眸。
他不再有任何的悸动与闪躲，虽然内心还残留骤雨的余韵。
但人总要向前走的。
楚奕没有撒谎，他没有生气，而是失望。
生气如同波涛汹涌的江面，而失望...就是一潭死水，不会再流动了。
姜婉清也看着楚奕的眼眸，深邃平静，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其实昨晚我也准备了份礼物给你，但你没有来，就过期了。”
“我们两人都没送出自己的礼物，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拿回去吧。”
“我没有收回礼物的习惯。”姜婉清眼眉低垂，心里不知怎么了，很难受。
她在楚奕得到了第一次的拒绝。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随你。”
楚奕不再出声，也没有打开礼物，任由它放在桌子上，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良久，姜婉清说道：
“周四的时候，你说今天要我陪你出去逛逛。”
“天气看起来不错。”
键盘声停止，那个完美的计划浮上心头。
在楚奕的设想中，昨晚自己生日宴会上告白成功。
今天就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展开首次约会。
城北开了一家新的甜品店，风评很好。
姜婉清喜欢吃甜品。
下午去看画展，姜婉清身为美术系的学生，定然很感兴趣。
傻乎乎的楚奕还想过，两人牵着手，走在琳琅满目的画展长廊上。
他就会跟姜婉清说：你是我的蒙娜丽莎。
可计划根本来不及开始就结束了。
昨晚玫瑰花束和楚奕都没有等到姜婉清，有的只是一个瓢泼的雨夜。
楚奕继续敲打着键盘：“本来想带你去一家很好的甜品店。”
“可惜...生日宴会花光我了所有的钱。”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穷光蛋一个。”
“看来是不能买甜品给你吃了，改天吧。”
改天...
改天是什么时候呢？
明天？
后天？
还是大后天？
不确定。
或许是永远。
“没关系，我有钱。”
楚奕默然，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个爱你的人已经被你抛弃，死在雨夜里了。
姜婉清，你要我以什么身份给你买甜点，朋友吗？
那对我也未免太残酷了。
“小奕，你这孩子，没钱怎么不跟妈说？”
“已经转过去了，带小婉出去玩吧。”
“我和你爸要去你外公家一趟，午饭也记得在外面解决。”
柳薇显然没有走远，操心着儿子的终身大事。
隐隐约约关注着房间里的对话。
听起来这俩孩子好像有了矛盾。
可她并不担心，儿子跟小婉一起长大，什么争执都是小问题。
于是她赞助了充足的经费，想让他们今天好好玩，来场甜蜜的约会。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当初他爸哄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
“别整天待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
柳薇一副赶人的架势。
“妈，我还没吃早餐呢。”
“去外面吃。”
“外面没你做的好吃。”
“少油嘴滑舌，过了中午才准回来，好好陪小婉。”
楚奕被扫地出门了。
雨过晴空，万里无云。
空气十分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这些东西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某人那个等不到谁的雨夜。
“你不是饿了吗？那先去吃早餐。”姜婉清建议道，白色长裙的裙摆被风儿吹得微动。
美不胜收。
两人走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街道上，轻车路熟的拐进一间陈旧却干净的面馆。
上了年纪的老板娘，见到他们两人，很是高兴。
“你们这两孩子，好久没来大娘的店了。”
以前，楚奕经常带着姜婉清在街头巷尾玩耍，这条街的大人们都很喜欢他们。
小女孩漂亮可爱，小男孩礼貌帅气。
“麻烦来碗菠菜鸡蛋面，你要吃什么？”姜婉清询问。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吃这里的肉末香菇面了吗？”楚奕轻声道。
“总吃会腻的。”
“也对，麻烦给我来碗牛肉面。”
“好，稍等哈。”
面馆大娘对他们格外关照，不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
鸡蛋和牛肉的份量多到能看出是亏本买卖。
如果时间能倒流就会发现，坐在这里的两人，
渐渐与当年来吃面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重叠、
画面分外和谐，加上湛蓝无云的天空。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那段美好时光。
就连给客人煮完面的大娘，都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楚奕和姜婉清。
或许，她是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当年的两个小孩子，就长成了风华正茂帅哥美女。
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经历的岁月洗礼，就会很难得。
更难得的是十年前，他们来这家面馆，十年后，他们还能一起来这家面馆。
老板娘心照不宣地默认了楚奕和姜婉清的男女朋友身份。
毕竟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了。
除了走到一起，她还真想不出别的结局。
难道当年那个被小男孩呵护在手心里的小女孩还会选其他人？
不可能。
姜婉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示有信息发来。
它打破了这个阳光正好的清晨。
楚奕看到了通讯人的备注：凌墨。
姜婉清看了看，回复了过去。
显然他们在什么说事情，三言两语间谈不完。
浪费了热气腾腾的美味面食，也浪费了陪在身边的人。
可能姜婉清对楚奕的陪伴已经习以为常。
就像老板娘感慨的那样：十年前男孩和小女孩一起来，十年后，风华正茂的他们照旧。
打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楚奕是一本充满道理，又生动的寓言故事。
姜婉清已经读了很多年，其中道理了然于心。
而凌墨则是一本开心漫画，充满着新鲜感。
每翻一页都能带来新的快乐。
但是捧起一本书，就要放下另一本书。
等姜婉清读完漫画，会觉得还是寓言故事更好。
但很可惜，寓言故事这本事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对于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老天会让她失去。
衡量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的重要性，取决于失去他时的悲痛程度。
此刻的姜婉清根本想象不到会出现了一位毫不逊色于她，又很懂得珍惜身边人的女子取代她的位置。
那时候，她就会懂得楚奕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可姜婉清却是：君爱我时我不惜，我念君时君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