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生在重男轻女的村庄,许今安用十块钱买了她做媳妇。
结婚那天,他给了她一块糖。
那是她第一次吃糖,甜甜的味道,她记了一辈子。
许今安教她认字,读书,还说有机会就带她高考……后来,1977年10月21日,高考真的恢复了!
但许今安就像变了个人,再也不对她笑了。
……
1977年的首都,11月已经大雪纷飞。
红砖教室外。
陶桃远远看见教室走出了一群人,领头拿着书的正是许今安。
男人穿着遍地可见的军大衣,可挺拔如松的高大身影却打眼极了,简单的金丝眼镜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一看就特别有学识。
“……今安!”
她抱着保温桶奔过去,可男人回头看来,却蹙起剑眉:“不是让你待在家,跑出来做什么?”
他生气了。
陶桃心头一紧,递上保温桶小声地说:“……你的药。”
许今安发烧几天了,早上出门没吃药,她实在担心他。
这还是她来首都后第一次出门。
可许今安却推开她的手,塞了糖给她就赶人:“我已经好了,你拿着糖赶紧回去。”
陶桃握着糖,有些无措:“不是……我……我……”
她确实爱吃糖,但此刻手心的糖却异常烫手。
“今安,这就是你从乡下领回首都的结巴媳妇?怎么看着像个初中生?”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许今安身后传来,接着,一个穿着羊毛修身大衣的卷发女学生走到了陶桃面前。
伸手打招呼:“你好,我是今安的青梅竹马江宝珠。”
摩登少女的手指纤细白净,刺得陶桃低头缩了缩长满冻疮的红肿双手,不好意思伸出来握手。
场面一时尴尬。
许今安扫了一眼垂头局促的陶桃,淡淡打破寂静:“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
话刚落音,江宝珠却笑着搭上他的肩。
“今安,我刚刚从国外回来,一个人无聊,听说你为了高考从许家搬出来住,大家都没有去过,不如现在去串串门,顺便聊一聊高考?”
身后其他人也来了兴致:“对啊,今安,我们都还想讨论刚刚没解决的数学难题。”
话都架上了,许今安便也点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前走,陶桃坠在最后,裹着陈旧花棉袄的她,和这一群握书高谈阔论的学生格格不入。
风雪扑在她的脸上,刺得生疼。
陶桃裹紧棉袄,望着最前方有说有笑的男女,心头一阵发涩。
回到家,江宝珠竟也跟在许今安身后,第二个进屋,还一副女主人姿态吩咐陶桃。
“大家学习累了,今天也风雪大,马上就要高考了可不能生病,你赶紧去给大家熬点姜汤。”
陶桃愣住,下意识的看向许今安。
许今安冷淡点头。
陶桃手攥紧衣角,心里有些说不上的委屈,明明她才是许今安的妻子,却要听一个外人的安排。
许今安竟然也同意。
可尽管这样,她还是去煮了姜汤。
她不想许今安生病。
半个小时后,煮好了一锅汤。
陶桃端着一壶汤,正要跨进堂屋,就听到有人问:“今安,你可是许首长的孙子,这结巴村姑给你们家做保姆都不够格,你为什么把她带了过来?”
“你不会真的对她动感情,把她当媳妇了吧?”
陶桃瞬间定在了原地。
一口气还没缓上来,就听许今安冷淡回答:“你想多了,我跟她结婚只是形势所迫,没有感情。”
轰!
陶桃脑袋一片空白。
脚下踩空,‘梆’地撞上扶梯,腰间疼到眼前一阵发黑。
与此同时,许今安和江宝珠看了过来。
黑暗中,男人的脸看不清,倒是江宝珠轻笑了一声:“陶桃,偷听别人说话可不礼貌。”
陶桃捂住腰,疼得小口抽着气站稳:“我没有……”
“不过你听到了正好,你这样的人,许家绝不可能任你做少夫人,你主动和今安去领离婚证,也算全了他把你带来首都见世面的情分。”
陶桃死死咬着唇,疼着痛一点点走下去。
她不想回答江宝珠,只望着许今安。
“今安……你不管我了吗?”
走到跟前,她才发现许今安一直面无表情。
他静静和她对视,在她提着心,期待的哀求下,却缓缓挤出一句:“我们确实不适合做夫妻。”
这话刺的陶桃踉跄,就像大雪压垮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眼前一黑,她朝前栽倒。
混沌间,陶桃好像回到了小石岗村,回到了和许今安刚刚结婚的时候。
许今安教她背《长恨歌》,只教了一遍她就记住了。
他说:“陶桃,你是我见过记忆里最好的人,如果将来恢复高考,你说不定能考上京大文学系。”
还笑着揉着她的头发:“你要是喜欢读书,我以后可以教你。”
“……喜欢。”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温柔的脸好像能发光,隔着镜片,他浅笑的鼓励像黑暗中的光,注入她死水一样的生命里。
“砰砰,砰砰”
每一道心跳都在说着喜悦。
她喜欢读书。
喜欢《长恨歌》里的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喜欢……许今安。
“噗!”
一道冷水忽地兜头浇下,陶桃猛地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到了医院。
面前,江宝珠正握着一个空杯子,居高临下觑着她。
“不装昏迷了,死结巴?”
冷水顺着脖子滚进胸口,漫湿了里衣,冷得陶桃直哆嗦。
“一个还没发育的乡下村姑也好意思学勾人那一套,你以为装虚弱就能让今安怜惜,你这种癞蛤蟆也配?”
江宝珠放下杯子,轻蔑的脸上满是敌意。
“今安心软带你来了首都,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尽给他添麻烦,害得他送你上医院浪费时间,要是耽误了学习,你就是罪人!”
仗着陶桃结巴,江宝珠越说越快,越说越犀利。
陶桃撑着眩晕的头坐起来,半晌才通红着脸挤出辩解:“没,没装昏迷……”
话落,却见江宝珠微微弯着腰靠近,纯情的脸上荡着迥然的恶毒,压低声音扔出一句——
“我可查清楚了,你家重男轻女,根本没把你当人看,你跟你那个破鞋妈一样,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要是再被我看见你在今安面前发骚,我就弄死你。”
轰!
这哪是知识分子?读过书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这分明是疯女人!
陶桃刹那气红了眼,咬着牙狠狠瞪着江宝珠。
骂她也就算了,这人凭什么骂她阿妈?
见状,江宝珠却没有离开,还笑得更是得意:“听到了没有,结巴骚货!”
陶桃忍无可忍,抬手推了一把低吼:“你才是……骚货!”
“砰!”
病房门这时候忽然被打开。
陶桃抬头一看,赫然对上许今安发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