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死讯传来时，我正打扫着后院的落叶。
我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打扫。
身后，是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这人真是冷血无情，好歹也是她的亲姐姐，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听说她们两姐妹父母早逝，是她姐姐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的。」
「那她还真是狼心狗肺……」
「你们有所不知，她姐姐前些日子可是得罪了世子夫人，她现在哪里还敢扯上关系。」
「要我说，那人也是真不识好歹，居然连世子夫人的指婚都敢拒绝。」
因为太过用力，我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是啊，就仅仅是因为世子夫人的指婚，就让姐姐活生生地被逼死了。
其实我和姐姐并不是亲姐妹。
姐姐的父母英年早逝，她是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
一次意外，她在河边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我。
至此，我们都有了家人。
我们相依为命十几年。
姐姐对我无微不至。
很多时候她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看到我受人欺负。
后来，姐姐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姐夫。
两人琴瑟和鸣，也算是村里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我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次征兵，夺走了姐姐唯一的幸福，也夺走了姐夫的性命。
姐夫的尸体被抬回来时，姐姐枯坐了一整夜。
就在我担忧无比的时候，姐姐出来了。
她冲我微微一笑道，
「你不必担心，这件事还击垮不了我。」
「更何况，我已经怀上了霖哥的骨肉，这个时候我更不能轻易倒下了。」
那一刻，我意识到眼前的姐姐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后来，为了照顾孩子赚取工钱，我和姐姐入了世子府当丫鬟。
虽然我们两人每月月银并不算多，但养一个孩子还算绰绰有余。
可惜好景不长，我和姐姐渐渐意识到世子府没外界传得那般好。
世子夫人自幼爱慕世子，以权势相逼强硬地嫁进世子府。
随之而来的，是世子夫人日渐加深的猜疑。
她每日都会怀疑世子是在外面见了谁才回来，会怀疑有没有丫鬟勾引世子。
哪怕那些只是她的凭空猜想，仍旧会有无辜的丫鬟丧命于她的手上。
时间长了，她意识到这样会有损她贤德的名声。
于是她转换了策略。
她借着不忍丫鬟孤身一人的说辞，给人随意指婚。
而男方要不是年纪大的小厮，就是有着特殊癖好的马夫。
时间长了，世子夫人的美名渐渐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夸她心善，就连对待下人都这般上心。
可她若是真如传闻那般，为何不直接交还卖身契，还给她们自由。
现在这般，无非就是下人嫁给了下人，再生出一个小下人。
生生世世，永远都摆脱不了奴籍。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她居然还盯上了姐姐。
那日世子来院中用饭，正值姐姐当差。
她本本分分地站在一旁，为两人布菜。
只因世子多看了姐姐一眼，世子夫人便记恨上了姐姐。
她将姐姐许配给了一位年岁已大，曾丧妻的老鳏夫。
「阿塔的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年纪大的会疼人啊。」
「他这些年来在府里本本分分的，配你也绰绰有余了。」
「你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费力啊，有个男人帮你也好。」
可是我和姐姐都知道，阿塔在府中的名声并不算好。
他的亡妻，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世子夫人替姐姐如此指婚，用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且不说阿塔名声不好，姐姐的心中仍旧还有着姐夫。
她怎么可能会另嫁他人。
姐姐不卑不亢地拒绝了世子夫人。
「奴婢膝下还有孩子，目前也只想着好好将孩子抚养长大。」
世子夫人当时轻笑了几声，并未多说什么。
我和姐姐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几日后，我和姐姐下工后却发现孩子不见踪影。
我们找了许久，最终却在府外卷起的草席中看到了他。
孩子才五个月大，尚在襁褓之中。
原本白白嫩嫩的婴孩，此时脸上却遍布青紫的痕迹。
他是被活生生掐死的。
不约而同地，我们都想到了一个人。
世子夫人。
而她似乎也并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面对我们的怒火，她笑意盈盈道，
「你之前不是说是这个孩子拖累了你吗？」
「现在孩子没了，你没有后顾之忧了。」
「既然这样，你和阿塔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怒火在心中翻滚。
就在我控制不住理智的时候，是姐姐拽住了我。
她跪下，轻声朝世子夫人谢恩。
因为我们无权无势。
哪怕这件事，我们明知是世子夫人的错，却也不能改变什么。
回去后，姐姐大病一场。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其实姐夫死后，姐姐的心中就已经有了郁结。
若不是她怀了孕，恐怕当年就已经随着姐夫去了。
如今孩子没了，姐姐心中唯一的信念崩塌。
她再没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弥留之际，她将我喊到了床榻前。
「若我死后，希望你能将我们一家三口葬在一起。」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好了，你不必想着为我们报仇。」
「若是有机会，我希望你能逃离这座囚笼，终究是我害了你。」
两条人命，我岂能忘记。
没有了姐姐后，世子夫人又将目光放到了我的身上。
她语气轻飘道，
「你姐姐没那个福气，但我觉得你应当有。」
「你们夫妻日后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可莫要学你姐姐，因为这点小事整日里寻死觅活的。」
「奴婢谢夫人赐婚。」
行礼后，我迎着世子夫人满意的目光出了房门。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拽了过去。
闻到熟悉的草木香，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随即，我委屈道，
「你为何不来府上提亲。」
「现在我被世子夫人赐婚了，我们两人此后再无可能。」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桥归桥路归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