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哄骗到楼道里时,我是真的以为周隽白给我准备了结婚周年的礼物。
却不想才站定,身后就猛地推来一只手。
失重感骤然袭来,我在楼梯上节节滚落,眼前最后一幕停留在周隽白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
几天前还对我温言软语的男人此刻正居高临下地冷眼看我。
直到如愿看见我腿间流出的暗红。
他动了动唇,语气残忍得像是地狱而来的使者:
「五个月零七天……心语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这么大。」
骤然被提及的人名惹得我眼前一阵晕眩。
苏心语,是周隽白几个月前因车祸去世的小情人。
而五个月零七天……
双手无意识地护在剧烈绞痛的腹部,我难以置信地紧盯着站在高处的男人,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所以,他今早抚摸着我孕肚温声询问我孩子月份大小时,眼里的柔情深邃。
不是出于一位父亲对自己未出世孩子的关心。
而是处心积虑的刽子手,行刑前对动手时间的再次确认。
周隽白他。
在拿我的孩子替苏心语出气。
可,「她的孩子是她自己闯红灯出车祸没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隽白一字一顿重复,投向我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怨恨与厌恶。
「如果不是你非要拦着我,心语就不会因为联系不上我赌气开车闯红灯,也就不会被货车撞死在马路中央。」
他漠然立在上方,眼中除了冷就是恨:
「傅舒晚,欠下的债可都是要还的。」
我一时怔愣。
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妻子用家庭与责任要求丈夫和情人断绝联系,竟然也会成为一种过错。
反倒是真正造成当下一切局面的始作俑者却可以安然立在高处。
自以为是地当他肮脏爱情的卫道者。
但我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
疼痛不断加剧,我感受着肚中陪伴了我五个月的小生命一点一点流逝,忍不住带了哭腔哀求:
「周隽白,我求求你,帮我叫一辆救护车吧,它也是你的孩子啊……」
回应我的,是周隽白没有一丝起伏的冷漠声调。
「你当初逼着我做选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心语肚子里也是我的孩子?」
他说完就走。
连多一眼视线都不曾落在腹痛到冷汗满面的我身上。
决绝冷然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门后。
从始至终,他没有回过一次头。
一次也没有。
冷汗浸湿了衣服,水泥地的寒意渗进血肉,刺骨的冷。
我被黑暗吞没意识。
浮浮沉沉里,我好像又回到了我和周隽白的婚礼上。
司仪拿着手卡照本宣科地念着宣誓词。
「新娘,你是否愿意嫁周隽白先生为他的合法妻子,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
对面西装革履的周隽白紧张得直咽口水,注视着我的眼里有光、有深情。
可渐渐的,那双眼中漫上冷漠、狠绝。
和后来在台阶高处无动于衷看我挣扎的周隽白一点一点重合在一起。
他步步朝我逼近,双手覆上我的脖颈,收紧。
「傅舒晚,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我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睁眼,回到了那个暴雨夜。
我和周隽白僵持在门口。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心语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必须去看她一眼才能放心。」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催促。
周隽白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焦急,温声和我打着商量。
可他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高高凸起的青筋早已泄露了一切。
前世的我就是被他这副隐忍的、满是对苏心语担忧的神情刺激到,搬出孩子与婚姻逼着周隽白在我和苏心语之间做出选择。
「你想好了,今天只要你踏出家门一步,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当时的周隽白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沉默着放下车钥匙,默不作声回到房间。
却不想,等不到周隽白的苏心语会如此剑走偏锋。
暴雨天赌气在马路上飙车闯红灯。
一连闯了五个红绿灯后,在第六个红灯路口与侧面驶来的大货车相撞。
车损人亡,一尸两命。
收到苏心语的死讯后,周隽白消沉了许久。
每天晚上在阳台不要命似的抽烟。
直到听到我趴在马桶边被孕吐折磨得崩溃大哭声后。
他才大梦初醒般,无措地丢下手中香烟。
快步走进来抱住我。
从来冷静自持的男人第一次红了眼眶,手指颤抖着为我拭去眼泪。
「舒晚,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把那些事情都忘了,接下来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那一刻,对于一个完整家庭的渴望轻易遮盖住了我内心深处的所有芥蒂。
我任由发软发虚的躯体依靠在周隽白温暖的怀抱中。
像是无声的原谅。
和周隽白承诺的一样,从那天起,他就接手了我在孕期所需要的一切照料。
他对我温柔体贴,处处关怀备至。
时不时还会贴在我的肚皮上和我一起畅想孩子出生后的未来。
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我是真的想过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翻过这一篇,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以后的日子算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我的枕边人竟会不讲道理地把苏心语的死因全部归咎到我头上。
那些他对于自己小情人的爱意、愧疚与不安。
齐齐转化为对我的深切恨意。
恨到他明知我怀孕有多么不容易,仍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朝我伸出复仇的魔爪。
恨到他不惜和我装作恩爱夫妻三个月的时间,只为了在我怀孕五个月零七天的这个日子里,替他和苏心语同样月份大小的孩子报仇。
所谓的温柔以待不过是裹着蜜饯的砒霜。
「嗯,你去吧。」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我就已经干脆利落地让开大门位置,头也不回地绕过周隽白往房间里去。
周隽白闻言怔愣了一瞬,侧身拉住我的臂弯。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这人挺有毛病的。
拦着不想让他走的时候嫌我烦。
现在让他走了,还要拽住我问我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
「以后不管你去多少次,我都不会拦着你了。」
我说得认真。
可周隽白却觉得我在说气话。
于是脸上的表情又重新恢复了不耐烦。
「傅舒晚,别那么得寸进尺,在她和你之间我已经选择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