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处理完妈妈的遗物,天已是蒙蒙亮。
我跌坐在地,看向虚掩的值班室。
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朦胧的泪眼,模糊了值班表上的两个名字。
值班医生:肖柏。
值班护士:齐可。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重病在床的妈妈,耗尽了我的力气。
哪怕察觉到肖柏与齐可暧昧的眼神,纠缠的肢体。
我也没力气揭穿。
况且妈妈的顽疾,还要仰仗肖柏治疗。
现在,我妥协忍耐的理由,全没了。
走廊尽头传来男女的嬉笑声。
“以后伯母身体有恙,我随叫随到,学医不就是为了守护家人吗?”
宠溺的男声,由远及近响起。
是我结婚五年的老公肖柏。
小护士齐可挽着他,蹦蹦跳跳朝这边走来。
她化着淡妆,盘着公主头。
穿着定制的护士服,领口下藏着蝴蝶结胸针,袖口也绣着精致花纹。
不像我。
我低头看了看T恤上的补丁,牛仔裤上的破洞。
“嫂子,你怎么坐在地上,多凉啊!”
齐可认出了蓬头垢面的我。
她眼神闪躲,心虚地抽出挽住肖柏的手臂。
肖柏气恼地背过手,钩住了齐可的小拇指。
对我则收敛了笑意,不耐烦地踢了下我的小腿。
“吕玥,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连守在亲妈旁边都做不到了吗?”
我出奇地平静,冷淡开口:
“你是昨晚的值班医生吧,这么多住院病人,都没有约会重要吗?”
齐可委屈咬唇,满脸无辜,略带哭腔地解释:
“嫂子,你误会了!我妈昨天崴到了脚,是我拜托肖医生和我回家看看的。”
我扶墙起身,对上她暗藏挑衅的眸子。
“医生各司其职,你们丢下病人擅自离岗,到底有没有医德?”
我转头看向肖柏,压抑的情绪失控,怨与恨在胸腔涌动,从牙关挤出破碎的词句:
“我们离婚,祝你们,百年好合。”
逝去的爱意化作利刃,刺入我的心脏。
说要救妈妈的是他,放任妈妈死亡的也是他。
肖柏曾跪在妈妈的病床前发誓:未来将成为优秀的骨科医生,帮助妈妈重新站起来。
可昨夜,妈妈把呼救铃,按了一遍又一遍。
只等到无人应答的忙音。
肖柏,优秀的主治医生,吕家的好女婿,我青梅竹马的老公,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漂亮护士。
背叛了十几年的感情,丢弃了病床前的誓言。
连作为医生的基本医德,也不要了。
肖柏不以为然地回应:“我一宿没睡,很累了,你别无理取闹!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我们的对话突然被人打断。
“肖医生,齐护士,昨夜没什么特殊情况吧?”
是骨科的主任陈医师。
肖柏望向妈妈的病房,眼底有片刻的迟疑,随后坚定地点头:
“没有。骨科的住院部能有什么事?况且,统共也只有十个病人。”
“话虽是这么说,咱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陈主任把我妈的病历递给他,继续说道:
“昨天我告诉齐可,这个病人有胸痛、呼吸不畅的症状,怀疑是风湿性心脏病,让你马上安排心内科会诊,结果该出来了吧?”
肖柏下意识看向齐可。
齐可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局促地拽住肖柏的衣角。
肖柏心领神会,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我是病人的主治医生,她的病情还没到并发心脏病的程度,八成是其他小毛病。”
陈主任不满地皱眉,低声斥责起来:
“肖柏,病人无小事,任何细节都要警惕。况且,病人家属还在这里呢,你说话注意点!”
他们的对话,让我愣在原地。
自从肖柏成为妈妈的主治医生后。
瘫痪多年的妈妈,病情有了变好的趋势。
我开始对未来重燃希望。
只是昨夜,妈妈哑着嗓子,喊醒了睡在陪护床上的我。
“玥玥,我嘴里苦得很,可以给我煮几个汤圆吃吗?”
凌晨1点,附近只有便利店还开着。
我软下声音安慰她:“妈,你要是饿了,我先去买点零食回来。”
她像个机器人,迟钝地摇头:“闺女,我只想吃你亲手包的汤圆。”
从医院到家,加上包汤圆的时间,往返至少要四个小时。
妈妈看出我的迟疑,摇了摇手里的呼救铃。
“你放心,这里是医院,今晚还是肖柏值班,有事我就喊他过来。”
妈妈软磨硬泡了许久,我只能无奈同意。
临走前,我发现值班室没人。
我猜肖柏可能去巡查病房了,没有多想便匆匆回了家。
当我抱着热腾腾的汤圆赶回来时。
妈妈攥着呼救铃的手指,已经僵硬了。
太平间的医生推测道:
“你妈妈在你离开没多久就去世了。”
“可她在医院啊!病房旁边是值班室,手边是呼救铃,难道医生和护士都没发现吗?”
“说不定,人是能救回来的。”
他的语气有些遗憾。
我无话可说,低垂着头安顿好妈妈的尸首。
如果有后悔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一饮而尽。
我一定会坚持陪着妈妈,一定不会放任肖柏翘班幽会。
我也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然后拉着肖柏一起,给妈妈陪葬!
我回病房收拾完东西,撞见姗姗来迟的肖柏和齐可时。
恨意又变成了绝望。
就算让他们把命赔上,都不可能让妈妈多活一晚上。
肖柏听出来陈主任的语气不善。
等陈主任走后,他开了几张心脏的检查申请,甩到我面前:
“你妈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怎么当女儿的?”
我没搭理他。
低头打开保温饭盒。
汤圆已经凉透了。
糯米外皮被汤泡烂,流出甜腻的黑芝麻内馅。
我麻木地往嘴里灌着,汤圆的甜与眼泪的咸。
从舌尖滑到舌根,混成了苦涩。
见我不回答,肖柏一把夺过勺子。
“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勺子边缘磕到我的牙龈。
汤汁伴着血丝从嘴角缓缓流下,脏了地板。
他嫌弃地把勺子摔在地上,暴露了对我的厌恶。
“你有完没完?一副死妈的表情,做给谁看呢?”
齐可递来一张纸巾,假惺惺地安抚我:
“嫂子,都怪我不好。我太着急了,才让肖医生上着夜班,还赶着去帮我妈看病。”
肖柏大步上前,把齐可护在身后:
“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她就是没事找事,觉得她妈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都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