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的九月,空气里都仿佛有股淡淡的凉寂。
机场里到处都是赶路的人。
“徐近欢,我说的你有没有听见啊?”
徐近欢拉着行李箱,一路朝着地下停车场走,她踏着一双棕色凉鞋,身上穿一件碎花长裙和白色薄外套,看上去俏皮又利落。
墨镜掩盖不住的精致小脸,引得赶路的行人也不由频频回头看她。
“喂!”
等到蓝牙耳机里再次传来女人暴躁的声音时,徐近欢才终于无奈开口:“小覃我找车呢,你等会行不行?”
“之前不是说你哥来接你吗?”
这边,徐近欢终于找到车,空出一只手按了下车钥匙上的按钮,车灯亮了一下。
苗覃嘴上不停:“五年欸,你好不容易回一次榆城就这待遇啊?傅家人怎么这样对你啊。”
上了车,徐近欢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和她解释道:“我让他们别来的,莱雅飞来榆城延机超严重,我怕让他们等久了,还不如留辆车给我算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偏暗,徐近欢不敢开快,一边开着一边透过车窗四处望了望。
这里还挺大的,她一时找不到出口。
“好吧,话说你这次是不会走了吧?”
“不走了,我打算开个工作室了,位置都看好了。”
苗覃安静了几秒,轻咳了一声:“那你和傅衍北碰上面的话,岂不是会很尴尬?”
突然听到傅衍北的名字,徐近欢怔了一秒,随后淡淡道:“都五年了,还尴尬什么?”
“你们又不是只有前任一层关系,他是傅家人啊,你和傅家又羁绊那么深,你还得管他叫哥哥呢。”
“我......”
徐近欢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射过来一道光,眼睛被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偏了下脸,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车撞上了东西,猛地停下来。
由于惯性,她身子朝前扑了去,胸口被方向盘撞得有些疼,脑子也懵掉了。
徐近欢被这一下搞得心跳有些快,她回过神来朝前看去,自己的车正无距离和一辆全黑的跑车贴着。
这一下撞得可有些重,眼瞧着黑色车子的前身都有些凹进去了。
“咋了?我听到什么声音了这是?”苗覃的声音传入耳朵。
“先不跟你说了。”徐近欢摘了蓝牙耳机扔到副驾驶上去,急匆匆下了车。
与此同时,黑色超跑的副驾驶也打开了,下来一个裹着紧身黑色裙子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卷着一头大波浪,风情万种。
乍一看,和这跑车还挺搭配的。
车窗有防窥膜,从徐近欢的角度看去,完全看不见车里的状况,她自然把目光落在了面前这位女士身上。
她知道是自己先走神撞的车,所以特别诚恳地主动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姐,责任在我,您看看,要我怎么赔。”
徐近欢的视线从两车贴合的地方掠过一眼,心里不由“啧啧”。
女人浑不在意,只是随意朝车上看了一眼:“没关系,小事而已。”
这意思是不用赔?
徐近欢不由地想,姑娘可真有钱,这跑车一看就不便宜。
这时,驾驶座的门也被人打开了,一只手把在车门上,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徐近欢的第一眼先落在了男人手腕的佛珠上。
和徐近欢一样,女人听到身后动静时,也回头看过去,未见其人,她勾着红唇道:“衍北,你觉得呢?要不算了?”
徐近欢不由愣了一下,衍北?
很快,她的不安就得到了验证。
真正的车主慢悠悠下了车,手还搭在车门上,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接受着她投过来满是讶异的视线。
两人都不作声。
徐近欢依旧看着他,一时忘记了反应。
直到傅衍北眼里的漠然一直刺到了心里去,她才迟钝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她说呢,那佛珠为何那么眼熟。
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此刻就戴在右手上。
女人浑然不知弥漫在这两人之间那股奇怪的氛围,嘴角依旧挂着笑,一步步走到了傅衍北身边,十分自然地傍上了他的胳膊。
在傅衍北高瘦身躯的衬托下,她将近一米七的身高也显得那么娇小。
一个满是野性,一个娇媚可人,看上去倒还挺配。
“要我说,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傅衍北目光淡淡地从她挽着自己的手上掠过,然后开了口。
女人不由朝他看了一眼。
据她了解,傅家二公子平时最怕麻烦,花钱也最是大方,但脾气不好,轻易不能惹,所以她刚才才会不与徐近欢计较,就是为了少惹他的不快。
结果,他反倒是计较的。
“好,那您说该怎么赔?”徐近欢平静道。
年少的爱意此刻变成了无声的刺刀,叫人动弹不得,只剩下陌生的寒意。
傅衍北朝撞处看了一眼,道:“我不是修车工,找专业的看了再说。”
徐近欢依然点头,脸上已经换上客气的笑容,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一分钟之后,她从车上拿了张小卡片下来,步子很快,走到两人面前,却是把卡片递给了女人。
“我的电话在这上面,确认好费用之后还劳请您们给我打个电话,钱一定到账。”
女人懵了一瞬,看了眼面色淡淡的傅衍北,伸手把卡片接过来。
“这位小姐打算就这么走了?”
徐近欢转身之际,傅衍北又开了口。
徐近欢看着他:“那你还想怎么样?”
“打电话你不接怎么办?修车费上哪要?”
装,真能装。
徐近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声好气道:“我会接的。”
“我不信。”他说得认真。
女人满脸惊异,又看了傅衍北,他一副十分坦荡的表情。
谁敢相信,傅家的浪荡公子傅衍北居然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
“我的地址,兰林别苑。”徐近欢回。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徐近欢又问。
傅衍北扯唇轻轻的微笑:“当然。”
徐近欢开车离开后,傅衍北的笑容便很快消失了。
他抽出女人手里握着的卡片看了一眼。
......
兰林别苑,徐近欢的车才刚开进大门口,便一眼看见了别墅前站着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浑身却透露出一股清冷的静谧感,像璞玉。
徐近欢把车随意停在了道上,对上男人的视线,她不由露出了笑容,嘴甜道:“大哥。”
这就是傅家的大公子,傅承舟。
“路上辛苦了。”傅承舟轻轻笑着道。
以前小的时候,傅奶奶就总抱着小近欢和傅夫人唠叨闲话,说傅承舟和傅衍北虽是亲兄弟,但两个人除了那双相似的眉眼几乎就没有半点相似了。
傅承舟像温泉里的水,脾性和处事上都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而傅衍北像海里的水,脾气又坏人又难管教。
以前徐近欢还有些听不明白,这些年过去,却是全明白了。
她眼光不好,偏偏是看上了傅衍北那样的。
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气短,徐近欢决定不想了。
“爸妈在里面呢,进去吧。”
傅承舟要去后备箱处取她的行李,朝车子走了几步便顿住了脚步,道:“这车怎么弄成这样的?”
徐近欢有些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车了。”
“没受伤吧?”傅承舟皱了皱眉头,上下抬眼瞧着她。
徐近欢道:“没事没事,我撞得人家,我没事。”
“......”
傅承舟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汽车的声音给打断了。
两人同步朝着大门那看去。
因着徐近欢前脚才把车开进来,大门还没关上,那张黑色车子就这样横冲直撞的疾驰进来。
车子速度很快,到了两人跟前也没降下速度,离着还有一米多的时候才猛地停了下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刺耳。
徐近欢和傅承舟都皱了眉。
车门打开,傅衍北从车上下来了。
徐近欢一看到车就知道是他,此刻也不奇怪的,只是下意识朝副驾驶位看了一眼,几秒之后,没再下来过人。
“车怎么弄的?”傅承舟瞧见了他车身的凹陷。
傅衍北把车钥匙往车顶上一放,懒洋洋道:“被瞎子撞的。”
徐近欢:“......”
“你不会好好说话?”她忍不住呛道。
傅衍北看向她,挑眼:“我说得哪里有错吗?”
“噢对了,那瞎子还没礼貌,会车开远光灯,差点没亮瞎老子的眼。”
“你开车技术好你在停车场飙车,撞不死你。”
“那也比某人开着车在停车场乱转好。”
两人一来一往的谁也不让着谁。
傅承舟在一旁站着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他有些头疼,徐近欢和傅衍北从小就爱吵,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
当然,他也有不明白的。
他不知道这俩人偷偷摸摸谈了恋爱,又悄悄然分了手。
“你去机场了?”傅承舟看向傅衍北。
傅衍北面容坦荡:“嗯,接人。”
说完他便径直擦过俩人朝着房子里走去。
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傅承舟取了徐近欢的行李,和她走在后面边聊着边走进去。
越靠近厨厅,饭菜的香味越浓。
徐近欢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因为她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傅家夫妇了。
渐渐的,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有些没跟上傅承舟了,然后,停在了半道。
傅承舟也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看着她。
距离徐近欢大概十几米的地方,站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女人。
两两相视,居然都红了眼。
“妈。”
徐近欢唤得嗓子有些干。
赵惜文对着她连点了几下头。
两人虽不是亲生母女的关系,但论起她们之间的情分,其实一点都不比那两个儿子少。
徐近欢两岁时就入傅家了,她对于亲生父母的印象,其实是没有的。
那时候她被养在傅家老宅那,和傅奶奶还有傅爷爷生活在一起。
赵惜文那时候三十岁不到,年轻气盛,觉得傅奶奶自作主张收养了徐近欢还要把她收在傅渊名下就是侮辱她。
她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所以她不要她。
傅渊也宠赵惜文,所以傅奶奶亲自照顾着年幼的徐近欢。
小近欢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和傅家一家四口见面。
每次见了面,傅奶奶就会指着赵惜文还有傅渊叫她认一遍。
“这是你的妈妈,这是你的爸爸。”
还有两个哥哥。
年幼的徐近欢张扬又可爱,但是那句爸爸妈妈她一直都没有叫出口过。
一直到四五岁,徐近欢才会偶尔试探性的,叫一两次。
赵惜文心不坏,知道这孩子早年就失去了父母,所以没阻止她叫,但她没应过。
后来,七岁多的时候,小近欢因为和衍北打闹跌进了池子里去,晚上发起了高热。
那几天正过着年,他们都住在老宅。
半夜家里灯还亮着,赵惜文站在门口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小人儿,她的头发温顺的散着,精致漂亮的小脸此刻红的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