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裙摆被人缓缓掀开。
许知染认为这是错觉。
她身为宁国公府人人尊敬的老夫人,谁敢半夜爬她床呢?
直到被贯穿的疼痛从下身传来,许知染骤然清醒,猛地张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温热的掌心摸过她的肌肤。
天爷啊!
许知染大骇,当即伸手去推身上的男人,“放肆,混——啊!”
推攘的手被男人捉住,清脆的声音带着微喘,被春意撞碎。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许知染寡居数年,没想到年至四十,还要受这屈辱。
冲击太大,导致许知染根本没听出自己变得年轻的声线。
男人动作越发卖力,就像是初尝禁果后逐渐掌握关窍。
“混蛋!”许知染反抗不过,心一狠,朝男人肩头咬去,恨不得咬下他一块皮肉来。
“嘶”男人倒吸凉气。
许知染感觉到舌苔上淌着热液,血腥气在鼻尖蔓延。
男人动作停下,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空气骤冷,压抑着怒气沉声吩咐——
“来人!”
许知染瞪大眼,没想到他还敢喊人?
见丫鬟即将进屋,许知染来不及躲,只能迅速在床榻上乱摸,摸到衣裳便往身上套。
她可要脸呢!
很快,油灯被丫鬟点燃,昏黄的光照亮了陌生的婚房,还有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可当许知染看清长相的一瞬间,屈辱和愤怒都化为了震惊。
因为对方,竟与她夫君的短命长兄——梁北衍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此刻,梁北衍薄唇紧抿,鼻梁高挺,细长的一双丹凤眸凝视着她,看不出喜怒,眼尾泛着淡淡的红色。
他赤裸上身,露出八块腹肌,窄腰宽肩,精细的皮肉之上冒着薄汗,肩膀上一圈小巧牙印直滴血珠。
许知染无心观赏,头脑凌乱,低头看着自己肤如凝脂的手腕,怀疑自己重生了。
只是,重生也不该重生到大伯哥床上啊!成何体统啊!
头顶适时响起梁北衍生硬的声音——
“是我弄疼你了,还是你不愿意嫁我?”
嫁?
许知染闻言更惊,她怎么会嫁给梁北衍?不是继妹嫁给他吗?
不对,原本订婚,确实是定的许知染与世子梁北衍。
可继妹许妙仪也想嫁入公府,于是便制造与梁二公子的偶遇,让梁二动心,定下婚事。
成婚前,许妙仪仍不甘嫁给无法袭爵的梁二,所以借着同天成婚的漏洞,瞒天过海换了婚服,换了亲事。
许知染莫名其妙地和梁二拜了天地,最后只能接受嫁给梁二的现实。
重来一次,为何就不同了呢?
许知染正在深思,根本没注意到梁北衍越来越臭的脸色。
梁北衍见新婚妻子答不上来,不禁眉头拧起,“你既不愿嫁,为何不早说,难道是我非要娶你吗?”
由始至终,梁北衍也没提肩膀的伤口。
他快速穿戴整齐下榻,见床上人儿没半点挽留之意,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婚房。
许知染急着理清头绪,根本顾不上他。
她赤着脚跑到铜镜前,看见自己重返十八岁的年轻脸蛋,陷入久久迷茫。
前世,因换亲之故,她嫁给了心仪许妙仪的梁二,一边要应对梁二的不满,一边又要忍受婆婆的蹉跎,当真是心力交瘁,磨得她原本温婉的性子都成了急脾气。
她先是讨婆婆欢心,后又借婆婆威严管教梁二,将一个纨绔子弟改造,浪子回头遣散了妾室,转而只钟情于她。
后来梁北衍猝死,梁二袭爵,征战沙场、功成名就,让宁国公府回归顶级世家的地位,许知染也成了京城贵妇艳羡的对象。
许知染操劳半生终于换来了顺心日子,现在,竟然要重头来过?!
而且这次,许知染没被继妹换亲,她的夫君是只能再活两年的梁北衍……
“小姐,世子怎么黑着脸走了?”
陪嫁丫鬟紫灵焦急地跑进屋内,发现许知染对镜惆怅,以为她也为此伤心,当即落下泪来——
“世子好狠的心,新婚夜就抛下您,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许知染从铜镜前起身,蹬蹬跑回床榻边,看着散落的喜服。
这次,喜服并未被许妙仪替换。
许知染心中一激灵,“紫灵,这些日子许妙仪有什么变化?”
紫灵不明所以,“二小姐先前还不愿嫁给梁二公子,嫌弃他没爵位没前途,半月前却突然变了,出嫁时开开心心的。”
许妙仪也重生了,还比她早了半月,许知染心想。
许知染和梁北衍的婚事,是老宁国公在去世前亲自敲定的。
前世许妙仪处心积虑换亲,却没能如愿过上好日子。
因为国公夫人连承安伯嫡出的许知染都看不上,更何况是继室带来的拖油瓶呢?
再加上梁北衍一心公务,直到梁北衍死时,许妙仪都没怀上一儿半女。
许妙仪这个世子夫人过得憋屈,也算是自食恶果。
重头来过,或许她以为,嫁给梁二就能改变人生。
可惜她算漏了一点。
只要梁北衍不死,梁二就上不了位。
就算梁北衍死了,只要他有儿子,二房也上不了位。
所以,只要生下梁北衍的孩子……
许知染正默默盘算着,耳旁突然传来紫灵惊喜的声音——
“小姐,您和姑爷已经圆房啦!”
床榻上落了红的贞洁帕还挺显眼。
紫灵刚惊喜不到片刻,又瞧见枕边也有血,再见许知染唇瓣血红,心一凉:
“世子圆房还咬人?您这样温婉的人,他竟舍得!”
许知染被她一提醒,也想到刚才圆房时自己的举动。
这会儿她后悔得很,“是我咬伤了他。”
早知道刚才咬轻点了。
梁北衍本就无心女色,万一不愿意再跟她同房怎么办?
思及此,许知染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换上干净衣裳就跑了出去。
她得去找他才行。
该道歉道歉,该征服征服。
因梁许两家同在京都世家圈子,梁彻认出她也不稀奇。
许知染闻到空气中的酒味,嫌弃地微微皱眉,迟了好几瞬才应声,“书房。”
“书房?”没想到兄嫂的新婚夜竟在书房过,梁彻忍不住笑了笑,“可要我差人带嫂嫂过去?”
许知染摇头,婉拒好意,而后见梁彻轻轻颔首,他的面上透着几分期待,率先抬步朝后院而去。
他步履急切,饱含新婚喜悦,这让许知染想起前世的新婚之夜。
那晚,梁彻掀开盖头见到她时,就差把房都掀了,后来更是冷言冷语。
而现在,许知染才知道,原来他前往婚房的路上,是这样欢喜的。
方才心底生出的心虚感,忽然间就消散了。
她从不欠任何人什么,她和他的婚姻源于因许妙仪的算计,她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承受梁彻的愤怒。
即便后来的梁彻爱上了她,痛改前非,但她对他攒了太多失望,后来也只是逢场作戏。
平心而论,梁彻不是个合格的婚姻伙伴,管束他就跟拉扯儿子一样。
相比之下,梁北衍不知要好多少。
梁北衍少年时便稳重淡然,惊才绝艳,连中三元,如今二十二岁已是五品吏部郎中。
作为国公府世子,他从来视振兴家族为首任,没有梁彻那些纨绔多情的毛病。
就算洞房花烛夜负气离去,也只会去书房办公、学习,根本不会去寻花问柳。
看,多省心呐!
想到这里,许知染愈发坚定内心,她快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附近的几个院落都熄了灯,唯有书房内亮堂堂。
许知染在门外踌躇了会儿,才敲了敲门。
里头似乎没有听见,她刚想推门进入,就听梁北衍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宵夜,不用伺候。”
许知染语噎,他竟将她当成了小厮,她忐忑开口,“是我。”
话音落下,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仿佛陷入了沉默中。
许知染心头焦躁,伸手在一侧窗上戳了个洞,透过小洞朝里望去。
她以为会看见梁北衍在案牍前刻苦钻研的样子。
结果没有。
若隐若现的屏风后头,是一张并不宽大的硬榻。
许知染隐约瞧见了那抹在动的身影。
他在干嘛?
许知染正心存疑惑,就见“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滚下了床榻。
是一个精致喜庆的红陶瓷酒杯。
梁北衍竟在饮酒?可他不是从不饮酒作乐的吗?
许知染依稀记得,梁北衍猝死的那天,宫中来了御医,说他的死因是心有郁结,加上过度劳累。
可他能有什么郁结,身为公府世子,要什么没有?
他唯一的盼望,估计也就是希望宁国公府重回鼎盛,郁结也是因为宁国公府逐渐没落,所以过于心急,才会劳累而死。
只是,喝酒恐怕会更不利于他的身体吧?
这可不行。
许知染也不等他回应了,当即推门而入。
硬榻上,梁北衍正襟危坐,哪像在喝酒?
若非他手中握着小酒壶,那正经模样倒更像是在看书。
梁北衍没料到许知染会闯进来,他眉心隆起,一双眸幽幽地望向她,“出去。”
许知染仿若未闻,逐步走近。
发觉他周身空气清新,便知他饮的不多,许知染稍微放心了些,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喝酒伤身。”
听起来像是句关心的话,落在梁北衍的耳朵里却刺耳得很,他沉声道——
“咬人之时,倒不怕伤我。”
闻言,许知染心道完了,这事儿果真过不去了。
不过也对,论谁新婚夜莫名被新婚妻子咬了一口,都很难不生气。
许知染实在想不到什么借口,若说她是因梦魇咬人,那会不会让他更生气?
这洞房时候睡着了,对男人来说,可是致命侮辱啊!
许知染寻思好一会儿,在梁北衍凝视下,终于想到了托词,她佯装羞涩地低下头,就像未经人事的少女——
“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是因为你弄疼我了。”
语毕,书房中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连许知染这个曾活到四十多岁的妇人都觉得尴尬,她与梁北衍还没熟到说荤话都不脸红的地步。
她再次朝梁北衍看去,见对方面色冷漠,俨然是将“不信”二字写在了脸上。
毕竟她下口如谋杀亲夫一般,根本不像是愿意嫁人的样子。
许知染弱弱试探,“我帮你上药?”
梁北衍放下酒壶,冷笑一声,“若等夫人上药,只怕会流血而亡。”
许知染被他怼得一时无言以对,就说上过药不就好了,怎么还讽刺她?
她抿抿嘴,明明烦得很,却还得挤出笑脸,“你若还气,我让你咬回来就是。”
梁北衍淡淡瞥她一眼,声音清冷而疏离——
“从冷淡到热情,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你就有两副面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他眼底如镀上薄冰,没有温度,“夫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想得到什么?
许知染想得到一个孩子。
但她没有直接说,而是选择迂回委婉些。
于是她声音透着委屈,说出正常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请求——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我只是想,和你呆在一处。”
梁北衍仍是不信她的说辞,“我不想和你呆在一处。”
他话语直白,让许知染上扬的嘴角都僵住了。
她忽地有些理解,为何前世许妙仪会独守空房了。
忍不住反问,“新婚夜,你不与妻子呆在一处,你想和谁呆在一处?”